这不同寻常的沉默让我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劲。我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他。
他的脸侧对着我,我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和紧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他的眼神落在前方空无一物的墙壁上,里面没有任何波澜,却深得像结冰的湖面。
然后,他动了。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下头,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温柔地抚摸我的头发或者拍拍我的背,而是用一种近乎冷静的、不容置疑的力道,一根一根地,掰开了我环抱着他小腿的手指。
他的手指冰凉。
我的手臂被他强行从腿上剥离下来,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自己坐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冷硬和距离感,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他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多看我一眼。双手迅速而有力地握住轮椅的驱动圈,手臂肌肉绷起,操控着轮椅以一个极其灵活又决绝的姿态向后转身,轮子在地板上划出干脆利落的弧线,没有丝毫犹豫和停滞,径直朝着门口驶去。
他甚至没有费心去绕开地上那些散落的杂物,轮椅的轮子直接压过了一本摊开的杂志,发出轻微的“咔嚓”声,然后毫不停留地离开了我的房子。
“砰。”
隔壁传来一声不算重,但异常清晰的关门声。那是他那边房门被关上的声音。
整个客厅,只剩下我一个人,还保持着刚才被他推开时的姿势,瘫坐在一片狼藉的地毯上。
周围是堆积如山的杂物和空荡的纸箱,空气中还弥漫着灰尘的味道。
而我脑子里,反复回响着他刚才那冰冷的语气,他掰开我手指时那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他离开时那没有丝毫留恋的背影。
我……我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后悔嫁给他?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猛地打了个寒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冷又疼,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太累了,只是被这庞大的搬家工程吓到了,只是……只是一时口不择言!
我怎么会说出那种话?
我看着那扇空荡荡的、他已经离开的房门,巨大的恐慌和懊悔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刚才那句不过脑子的气话,肯定狠狠扎进了他的心里。
他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因为身体的缘故,内心本就比常人更加敏感和脆弱,只是他从不轻易表露。他为我付出了那么多,努力了那么多,小心翼翼地经营着我们的关系和未来的家,而我,却因为一点收拾行李的辛苦,就轻易地说出了“后悔嫁给你”这种混账话。
我瘫坐在那里,浑身发冷,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满地的狼藉不再让我感到烦躁,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对自己口无遮拦的痛恨。
我知道,我闯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