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摔倒的姿势,却有些不寻常。
轮椅被他固定在身侧,成为了一个稳固的支撑点,而且他并不是完全无助地趴伏着——他一条腿艰难地曲起,膝盖抵着冰凉的地面,构成了一个跪立的支点,另一条腿则因无力而拖在地上。
他的上半身微微倚靠着轮椅的座椅,以此来维持这个极其耗费力气的、不平衡的姿势。
“江江!”我心疼地低呼一声,心脏像被针扎了一样,立刻就要冲过去扶他。
然而,江予安看见我出现,那双因疲惫而有些涣散的眼睛却猛地聚焦,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狼狈和惊慌,反而是一种异常清醒的、混合着决绝和某种即将达成目标的释然。
他抬手,制止了我上前的动作。
“别扶我。”他的声音因为脱力和长时间的消耗而沙哑不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奇异的力度。
我僵在原地,看着他那明显是经过多次尝试才维持住的、摇摇欲坠的姿势,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瞬间击中了我——他不是不小心摔倒了,他是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一直在练习跪立。
他跪在那里,倚靠着他的轮椅,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全身的重量和平衡都依靠着那条跪立的腿和抓住轮椅的手臂,但他没有让自己倒下。
他抬起头,跪在阳台这片混沌的光影里,仰望着我,眼神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迸发出最后也是最炽热的光华。
“林月,”他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疲惫不堪的肺腑中挤压出来,却又清晰无比地敲在我的心上,“我可能……永远也没法像正常人一样,单膝跪地,向你求婚。”
他微微动了动那条拖在地上的腿,声音里带着一种深切的、坦诚的无奈,却又没有丝毫自卑:“你看,它不听我的。”
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而灼热,仿佛要将他所有的生命力量都注入接下来的话语中:
“但是,这是我所能做到的……最接近的姿势。”
“我用我能控制的所有力量,撑住了自己。”
“我也许给不了你世俗意义上最完美的仪式,但我向你保证,林月——”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挺直了那依靠着轮椅的脊背,一字一句,如同宣誓:
“我会用我余生的每一天,努力做好我能做的一切,爱你,护你,陪伴你。”
“嫁给我。”
不是疑问句,而是无比郑重的祈使句。像一个明知自己无法踏上真正战场的骑士,在自己所能抵达的最后一寸土地上,卸下了所有甲胄,奉上他毫无保留的、滚烫的真心。
空气仿佛凝固了。世界只剩下他以这样一种艰难却无比真诚的姿态跪立的身影,他沉重的呼吸,和他那双映着灯火、几乎要将我灵魂也灼烧起来的眼睛。
我没有立刻回答。眼泪汹涌而出,是因为排山倒海般的心疼、震撼与骄傲。我心疼他为此付出的艰辛,震撼于他如此笨拙又如此决绝的真心,骄傲于我所爱的这个男人,拥有着怎样一颗不屈而璀璨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