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便开始自然地收拾起东西——脏脏包随手放在旁边空位上的充电宝、她那个小巧的链条包、刚刚从药房取来还装在塑料袋里的几种药,以及她脱下来搭在扶手上的羽绒服。他细心地将所有物品归拢好,然后整齐地放在自己并拢的双腿上,用一只手虚扶着。
做完这些,他才小心翼翼地操控电动轮椅,在有限的空间里调整方向,对我们说:“走吧,去吃饭。”
输液室的过道本就狭窄,两旁还坐满了输液的患者和陪护的家属,一人独行尚且需要嫌挤,何况是宽度可观的电动轮椅。沈默操控着轮椅,谨慎地向前移动。
然而,才往出口方向行进了没几步,他腿上那个装着药盒的塑料袋,因为边缘被其他物品稍稍挤占,再加上轮椅行进时的轻微颠簸,悄无声息地滑落了下去,“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地上。
沈默自己浑然未觉,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继续操控轮椅缓缓前行。
我跟在他侧后方,一眼就看到了掉落的药袋,赶紧弯下腰将它捡了起来,轻轻拍了拍。
“沈默老师,”我快走两步,将药袋递还给他,“东西掉了。”
他这才停下轮椅,回过头,看到我手里的药袋,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带着歉意的无奈笑容:“啊,谢谢林月老师,我没注意到。”
他接药袋,伸手的时候,我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手。
那是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皮肤的质感细腻,能隐约看到皮下青色的血管。这符合一个需要极度专注和精细操作的画家的手应有的底子。
然而,与这天生适合执笔的骨架形成微妙对比的,是那显得有些苍白的肤色,以及并不算饱满的肌肉,指关节也显得格外清晰,甚至带着一丝易碎感。
他的手指在伸过来时,能看出一些细微的、不甚自然的僵硬和微颤,抓握的动作更多是依靠手掌的拢合来完成,缺乏常人那种流畅自如的力道。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药袋时,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仿佛需要更专注地去确认和完成“拿起”这个指令。
但这双手,毫无疑问是画家的手。在他的虎口、食指和中指的指侧,能看到因为常年握笔而磨出的薄茧,像是职业赋予的独特勋章。指甲修剪得极短且整齐,边缘干净,指缝间也看不到任何颜料的残留——也许是电子绘画的习惯使然,也许是源于他骨子里的整洁。
就是这样一双手,在神经损伤的限制下,可能连稳稳地端起一杯水都有些吃力,却依然能凭借残存的功能、惊人的毅力和对工具的精准调适,握住那支数位笔,在屏幕上创造出打动人心的流畅线条和丰富世界。
他接过药袋,手指用了些力,才将袋子稳稳拿住,然后对我露出一个感谢的微笑。
随后,那双手又安静地回到他的腿上,继续履行着“临时置物架”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