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再让陌生的手去触碰他视为禁忌的身体领域,不想再看他因为无法抗拒的“必要护理”而流露出那种隐忍屈辱的表情。
我放下毛巾,仔细地替他拉好裤腿,盖好被子。然后抬起眼,迎上他依旧带着些许疲惫和放空的目光,试探性地,将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江予安听完,明显地愣了一下,仿佛没听懂我在说什么。随即,他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眉头骤然锁紧,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月,”他的声音因为惊愕而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气笑的荒谬感,“你疯了?”
他微微撑起身体,左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目光锐利地盯住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真是要转行当全职护工了?你的书不写了?你的剧本研讨会不去了?你的人生就准备彻底耗在这张病床旁边,每天围着翻身、擦洗、处理大小便这些事打转?”
他的质问如同冰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别人是没办法!是请不起!”他的情绪有些激动,牵扯到身下的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缓了口气才继续道,声音低沉却更具压迫感,“但我们不是!林月,我不需要你用这种自毁的方式来证明什么!这只会让我觉得……我像个黑洞,正在把你所有的光和未来都吸进来,一起烂掉!”
他生气的原因我很清楚,他怕我牺牲,怕我迷失自我。
可是,我的情况明明不同。我不用坐班,有台电脑,甚至只是有部手机,我就可以完成创作,时间和地点都相对自由。
剧本研讨会不是天天开,我也不需要天天外出应酬。所以,在逻辑上,照顾他和我追求自己的事业,完全可以并行不悖,并不像他说的那样非此即彼,必须做出毁灭性的取舍。
而我内心最真实、最柔软的驱动力,也再清晰不过:我不忍心。我不忍心看着他天天被生人的手触碰那些连他自己都无法感知的部位时,所流露出的那种无法言说、却深刻入骨的屈辱和无奈。我想把他从那种冰冷的、程序化的“护理”中解救出来,在我的手里,他至少可以是一个完整的、被爱着的人,而不是一个需要被处理的“病体”。
我将这些想法,连同我的逻辑和我的不忍,原原本本、清晰地摊开在他的面前。
然而,江予安的态度没有丝毫动摇,反而更加坚决。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语气斩钉截铁,像在陈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
“林月,护工很好,你陪着我也很好,这二者根本不矛盾!”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过于激动的情绪平复下来,但话语里的力量却分毫未减,“但是,你绝对不能完全代替护工!”
他看着我,目光如炬,仿佛要看到我的灵魂深处去。
“你想过没有,如果你一个人扛下所有,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你24小时都被拴在这间病房,拴在我的‘需要’上!意味着你连出门看场电影、和朋友吃顿饭,心里都会压着石头,想着我是不是该翻身了,是不是该喝水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犀利:“是,你现在觉得可以兼顾。但热情和体力是会被耗尽的!等到你疲惫不堪、等到你的创作真的被一再打断、等到你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神经衰弱的时候,那时候,你看着我,心里还会是‘不忍’,还是……会是‘怨’?”
他最后的那个“怨”字,说得极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了我的心上。
“林月,我需要你作为我的女朋友存在,而不是我的另一个‘护工’。”他闭上眼,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却也带着最后的、不容更改的底线,“这件事,没有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