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的那短短几分钟,电梯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攥紧了手里的行李箱拉杆,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直跳,几乎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回到家后父母更严厉的指责和强令分手的最终通牒。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进了家门,我爸妈却什么也没说。
我妈默默地换鞋,然后走到沙发边坐下,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我爸把行李箱靠墙放好,也走到我妈身边坐下,双手交握,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种暴风雨前的宁静反而让我更加不安。我僵站在玄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最终,还是我先憋不住了,小声开口:“爸,妈……那……要是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
听到我这句话,我妈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开关,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我。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激动和反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让人心碎的疲惫和悲伤。
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重重地扫过我的心尖:
“月月,江予安康复的事情……你之前说的那些希望,也就只能骗骗我和你爸罢了。”她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看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灵魂深处去,“能骗得了你自己吗?”
我喉咙一紧,说不出话。
她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敲在我的心上:“你比我们更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江予安那孩子……他可能……这辈子都需要坐在轮椅上。这条路,一眼望过去,就知道会有多难走。”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哽咽:“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不是一时冲动,不是可怜他,是做好了面对未来几十年所有艰难、所有辛苦、所有别人异样眼光的准备了吗?”
这时,我爸也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复杂,有无奈,有心疼,也有一种不得不放手的沉重。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叹息声里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月月,你长大了。”他的声音沙哑,“翅膀硬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和你妈……是管不了你了。”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道:“索性……你和江予安的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以后是苦是甜,都是你自己选的路,你自己……走下去吧。”
我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他们这不是欢天喜地的同意,而是一种……带着巨大担忧和无奈的放弃阻止。他们选择了尊重我的选择,哪怕这个选择在他们看来布满荆棘。
“月月……”我妈又唤了我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安安是个好孩子,妈妈知道……如果……如果你真的觉得跟他在一起是开心的,是幸福的,能扛得住以后的日子,那就……那就……”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猛地转过身,趴在我爸的肩头上,压抑地、伤心地哭了起来。那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对女儿未来幸福的担忧,对现实无奈的妥协,还有那份无法割舍的、沉甸甸的母爱。
看着我妈颤抖的肩膀,听着我爸沉重的叹息,我的眼泪也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我说不上来自己到底为什么哭。
是为父母这份来之不易、却带着悲壮色彩的“同意”而哭?
是为江予安所承受的一切和他注定艰难的未来而哭?
还是为我自己,为那份清晰感知到的、未来沉重的责任和未知的艰难而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