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后返校的风里还裹着残冬的冷,六年一班的窗玻璃上凝着层薄薄的水汽。小宇用指尖在雾蒙蒙的玻璃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阳光没透进来,倒把他自己的影子映在了上面——单薄的肩膀,垂着的睫毛,像株没晒够太阳的小苗。
教室里早炸开了锅。男生们举着红包比厚度,红色的纸包在手里扇得哗啦响,“我妈给了两千!”“切,我爸直接转了五千到微信!”女生们围坐在一起数崭新的钞票,硬币在文具盒里叮当作响,像串快乐的风铃。小宇的手插在羽绒服兜里,攥着块快化了的奶糖,是昨天炎耀塞给他的,包装纸上的小熊已经被体温焐得发皱。
他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梧桐树,树杈上还挂着去年的旧风筝,线断了,风筝被风吹得团团转。妈妈走的那年,也是这样的春天,她站在梧桐树下,把风筝线塞到他手里说:“等你放得比树高,妈就回来了。”如今风筝还在,线却找不着了,妈妈也没回来。
“小宇,你压岁钱多少啊?”后排的男生凑过来,手里晃着个鼓鼓的红包。小宇的喉结动了动,没说出话。他兜里除了那块奶糖,只有张皱巴巴的十元纸币,是奶奶给的,说让他买支新铅笔。男生撇撇嘴,转身加入了炫耀的队伍,笑声像碎冰碴子,扎得人耳朵疼。
五楼的五年三班,炎耀正被一群同学堵在课桌旁。“炎耀,你家老灶台过年肯定赚翻了,你爸给了你多少压岁钱?”小胖把脸凑得很近,眼镜片上沾着唾沫星子。炎昭在旁边踢了踢他的凳子,小声说:“别理他们。”
炎耀的目光却越过人群,落在教学楼对面的六年级窗口——他知道小宇就在那扇窗后。早上在校门口,他看见小宇攥着个空书包带,低着头走路,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兽。此刻那扇窗口的人影一动不动,像幅被遗忘的画。
“压岁钱有什么好说的。”炎耀突然站起来,撞开围过来的同学,“我去趟厕所。”他一路跑下楼,在六年一班门口往里瞥了眼,小宇还在看窗外,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个模糊的圈,像在找什么。
炎耀掏出电话手表,给妈妈李秀莲发了条语音,声音急得发颤:“妈,你能不能给小宇的电话手表发个红包?就当是……是补的压岁钱。他一个人坐着,好像不太高兴。”
老灶台的后厨里,李秀莲刚把最后一笼包子端出来,听见手机响,点开一听,眼圈倏地红了。大年初二那天,小宇来店里帮忙擦桌子,她忙着招呼客人,竟忘了给孩子塞个红包。“这当婶的,真是糊涂!”她赶紧点开小宇的联系方式,发了个200元的红包,备注写着:“小宇,婶子忘了给你,别嫌少,买点爱吃的。”
消息发出没两分钟,老灶台的食客群突然炸了。卖菜的张婶在群里问:“秀莲,你给小宇发红包干啥?这孩子过年没收到压岁钱?”李秀莲叹了口气,打字说:“他妈妈走得早,爸爸身体不好,家里挺难的……”
群里瞬间静了几秒。
接着,“叮”的一声,张婶发了个88元的红包,附言:“孩子别委屈,婶给你添点。”
修鞋的王大爷平时连群消息都不看,此刻却冒了出来,发了个66元的红包:“大爷不会说好听的,祝你顺顺利利。”
经常来吃包子的周老师发了个500元的,说:“我是小宇学校的老师,这孩子成绩好,就是太内向,这点钱给他买几本辅导书。”
开出租车的刘叔发了100元,说:“昨天拉小宇爸去医院,他爸攥着药单掉眼泪,这孩子,不容易啊。”
红包像雪片似的跳进小宇的电话手表里,“叮——”“叮——”“叮——”提示音一声接一声,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周围的炫耀声渐渐停了,同学们都转过头,看着小宇。
小宇愣了愣,慢慢掏出电话手表。屏幕亮着,上面跳出一条又一条消息:
“来自李秀莲的红包200元”
“来自张婶的红包88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