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金属碎屑精准地击打在金属管的特定位置。
那段金属管,受到扳手滑落的初始力和这记精准“点拨”的二次力,猛地向前滚动了一小段距离,其带有断裂接口的、略显尖锐的一端,不偏不倚,正好卡在了领头岩裔即将落下的靴底前方。
“呃!”领头岩裔的脚结结实实地踩在了滚动的管子上,管子受力旋转,尖锐的接口边缘瞬间划破了他粗糙的靴底材料,虽然没能造成严重伤害,但那突兀的阻力和失衡感,让他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趔趄。
就是现在!
一直被压制、几乎喘不过气的沙特瑞,野兽般的本能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怒吼一声,不再是之前沉闷的咕噜,而是如同山崩般充满力量的咆哮,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顶!
领头岩裔本就重心不稳,被这蓄力一顶,整个人向后仰倒,重重地摔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其他几个岩裔工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动作都是一滞。
沙特瑞没有错过这个机会,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犀牛,猛地冲向那个踢开他金属碎片的工人,将其狠狠撞开,然后迅速捡起地上的碎片,紧紧握在手里,背靠着一个巨大的废弃推进器,剧烈地喘息着,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剩下的人,仿佛在说:再来!
领头岩裔狼狈地爬起来,捂着被划痛的脚,又惊又怒地看向沙芬塔藏身的方向,但那里只有冰冷的管道和阴影,刚才的金属撞击声似乎只是意外。他又看向如同受伤困兽般、气势反而更加凶悍的沙特瑞,以及旁边几个已经露出怯意的同伴。他知道,今天恐怕是占不到便宜了。
“晦气!”他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沙特瑞一眼,“小子,算你走运!我们走!”
几个岩裔工人搀扶着领头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角落。
沙特瑞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直到那些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缓缓松懈下来,靠着推进器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身上的淤青和擦伤火辣辣地疼。他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块边缘染上了一点他自己褐色血液的金属碎片,又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刚才传来异响的方向。
沙芬塔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冷却管道的阴影,如同融化的水滴汇入河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他红色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平静无波。他再次验证了“不确定性”和“精准时机”的价值。那个叫沙特瑞的岩裔少年,其纯粹的坚韧和力量,也给他留下了印象,被他标记为“特殊观察样本:绝对防御倾向(雏形)”。
这次干预,比上一次更加复杂,风险也更高,但他处理得干净利落,没有暴露自身。他感觉到自己运用观察和计算的能力,正在从“被动记录”向“有限度主动引导”进化。这种感觉,像是一种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权力感,在他内心深处悄然滋生。
他没有再过多关注沙特瑞的后续,就像他不会去关注沙宾如何背诵他的法律条文一样。这些“特殊样本”只是他庞大观察网络中的节点,他们的存在和互动,为他理解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提供了更多元的视角和数据。
日子依旧在无声的观察和推演中流逝。沙芬塔的认知网络越来越庞大,也越来越复杂。他开始能够预测某些小型商会之间的价格战,能够预判某些走私航路的活跃周期,甚至能够从巡逻队换防时的一些细微迹象,推测出上层可能的人事变动或政策调整。
他像一只编织着无形巨网的蜘蛛,安静地潜伏在千面港的角落,感受着每一根信息丝线的振动。他知道,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分析出的,只是这个庞大冰山露出水面的一角。但他并不急于窥探全貌,他享受这种一点点剥开迷雾,触及核心的过程。这是一种独属于他的、孤独而冰冷的乐趣。
他的蓝色旧披风,沾染了更多下层区域的油污和灰尘。V形头盔下的红色眼眸,在经历过几次有限的、不为人知的干预后,似乎沉淀了一些更深沉的东西。那不再是单纯的观察者的冷静,还掺杂了一丝……仿佛已经看穿了某些命运轨迹的、近乎淡漠的了然。
他偶尔还是会“遇见”沙宾,在信息中心,或者在某条通道的尽头。两人的视线依旧会短暂交汇。沙宾的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他似乎隐约感觉到,这个沉默的观察者,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而沙芬塔,则会在那瞬间,快速扫描沙宾的状态——他注意到沙宾胸前的那个黑色徽记似乎被擦拭得更亮了,他捆住獠牙的绳索也换了一根更结实的,似乎象征着他对自身信念的进一步加固。
沙芬塔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沙宾的秩序,沙特瑞的力量,格拉克的贪婪,千面港的混乱与整顿……所有这些,都像是散布在棋盘上的棋子,遵循着各自的规则,又相互影响,构成了一盘他尚未完全看透,但已隐约感知到其宏大与复杂的棋局。
而他,沙芬塔,这个未来的“试金石”,依旧隐匿于无声的帷幕之下,用他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的红色眼眸,冷静地注视着,评估着,等待着。下一次,当时机再次来临,他或许会再次伸出那无形的手,轻轻拨动某颗棋子,不是为了正义,也不是为了利益,只是为了验证他的推演,或者,仅仅是满足他那日益增长的、对“真实”与“本质”近乎偏执的探寻欲望。冰冷的金属触感,混杂着下层区域特有的污浊气息,包裹着他年轻却已异常老练的灵魂,在千面港永不停歇的喧嚣背景音中,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