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雨还没落,云先散了(2 / 2)

她笑了笑,没再言语。

远处,土地庙的铜锣已被取下,静静躺在供桌一角。

明日它将再次响起,不是为祈神,而是为唤醒人心。

而此刻,万籁俱寂。

忽然,一阵极细微的响动自林间传来——不是风,也不是兽。

沈清禾猛地回头,望向东南山谷。

一片云,不知何时悄然爬上了地平线的边缘。

极淡,极薄,像一层雾纱。

她屏住呼吸。

风,变了。

第三日凌晨,天未亮透,残月如钩悬在西山脊上,万籁俱寂得近乎凝固。

沈清禾刚合眼不过半刻,梦中尚浮着那一片麻网在风中轻颤的影子,忽闻院外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不是敲,是撞,带着孩童特有的惊惶与执拗。

她猛地坐起,心口一紧。

推门而出时,小泉已跪倒在门槛前,双手疯狂舞动,指尖颤抖地指向东南山谷。

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那是他唯一能发出的声音,可沈清禾看懂了:风向变了!

湿气来了!

她瞳孔骤缩,脑中瞬息闪过数日前测算的气流图——南方暖湿气团若沿河谷北上,在凌晨三至五更间抵达山坳,正是温差最大、露凝最速之时。

时机只有一刻,错过便再无重来。

“传令!”她声音冷而利,如刀劈竹,“全网展开!三百六十角绳索全部松解,迎风面倾斜三十度!瓮底垫入吸水苔藓,快!”

话音未落,她已冲出屋门,脚踩草履奔向山腰。

夜风扑面而来,带着久违的潮意,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她仰头望去,只见层层麻网在暗夜里缓缓舒展,像无数只沉睡的蝶翼被悄然唤醒。

陆时砚早已带着人守在各处节点,无需多言,只以火把三闪为号,回应她的指令。

小泉一路踉跄跟随,耳朵始终贴地,不时抬手比划方向。

沈清禾蹲下身,将手掌覆于泥土之上——凉意渗入掌心,那是地下潮汽上升的征兆。

她闭目凝神,仿佛能听见空气中的水分子正随风而来,在低温的网丝上悄然凝聚。

两个时辰后,东方天际泛出蟹壳青。

第一颗露珠,悄然坠入陶瓮。

那声音极轻,如针落地,却让守在一旁的陈大柱浑身一震。

他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瓮口内壁——第二颗、第三颗……接连不断,由疏至密,最终连成细线,叮咚作响。

辰时初刻,三十口大瓮尽数盛满清水,水面映着初升的日光,波光粼粼,宛如神赐。

村民们围跪在瓮前,有人捧水痛饮,喉结剧烈滚动;有人伏地叩首,老泪纵横:“这不是露……是天眼泪啊……”陈九公跪在最前,额头触地,口中喃喃:“我错看了你,也错看了天道。”

土伯公拄杖立于庙前石阶,望着那一排排盈满清泉的陶瓮,久久不语。

忽然,他转身回庙,取下“禁动地脉”的封条,亲手撕碎,掷于风中。

接着,一面崭新的幡旗被他缓缓挂上庙门——“民生为天” 四个墨字,在晨光中赫然醒目。

而井栏边,陆时砚蹲在地上,用炭笔在纸上一笔一画写着。

小泉趴在他身旁,手指跟着移动。

纸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

水——从——人。

沈清禾倚在井边,望着这一幕,心头忽如春风拂过冰河。

她知道,这场雨尚未真正落下,但人心,已经先一步湿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