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风出去。”她抬眼,眸光如星火点燃黑夜,“就说信碗堂有祖传深井图,可引地下活水,解十村旱患。愿与诚心合作者共享。”
众人屏息。
“谁……肯信?”有人迟疑。
“他们会信。”她淡淡道,“人总相信天上掉馅饼,哪怕那是刀。”
当晚三更,信碗堂后门轻响。
一道黑影悄然叩门,自称“中间人”,愿出五百两白银,求购深井图。
沈清禾隔着窗棂望出去,月光洒在院中青砖上,映出那人俯首的姿态。
她笑了。
“我不卖图。”她声音平静,“但我可以‘换’。”
“怎么换?”
“以粮易图。”她一字一句道,“我要陈年官仓米——三百石,一粒都不能少。”夜色如墨,信碗堂的灯火却未熄。
陆时砚伏在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修长而沉默。
他执笔的手稳如磐石,笔尖游走于黄麻纸上,勾勒出一道道看似精密的沟渠走向——那是一幅足以以假乱真的《深井引水图》。
每一条线路都合乎地形常理,水源落差、坡度测算、分流节点,无一不严谨得令人心安。
唯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最关键的转折处,已被悄然引向北岭断崖下的渗水区。
一旦动工开挖,地基松动,山体迟早塌陷,整条水脉非但无法引出,反而会吞噬人力与银钱,沦为一场自掘的坟墓。
沈清禾立在一旁,指尖轻轻摩挲着陶罐边缘。
她静静看着陆时砚落笔,目光沉静,却藏着不容错辨的锋利。
待最后一道虚线封口,她才缓缓开口:“够真,也够毒。”
“他们想用权力压你低头,你便用谎言铺一条通往深渊的路。”陆时砚搁下笔,抬眼望她,眸中映着烛光,温润之下暗流涌动,“这图若成,不是治水,是埋祸。”
她不答,只取过图卷一角,从袖中倒出一滴晶莹水珠——那便是空间所剩的最后一丝浓缩灵泉。
它轻若无物,触纸即隐,仿佛从未存在。
但沈清禾知道,只要空气潮湿,纸面便会悄然浮现出细如发丝的银纹,蜿蜒如根须生长,宛如天赐神迹。
“人信鬼神,不信实话。”她低语,将图卷小心卷起,系上青绳,“那就让他们亲眼看见‘天意’。”
次日清晨,交易在城外荒亭进行。
那自称“中间人”的黑衣男子带着验银匠与两名随从而来,神色倨傲。
五百两白银堆在案上,泛着冷光。
沈清禾一身素衣,身后仅站小豆子与李婶,毫无阵仗,却气定神闲。
验图时,匠人惊呼:“此纸……遇湿生纹!莫非真含地脉灵气?”
黑衣人脸色骤变,随即狂喜:“果然是祖传神图!成交!”
银两交割,图卷易手。
沈清禾目送他们离去,脸上无喜无悲,唯有眼底掠过一丝寒芒。
但她并未停歇。
当夜,她唤来小泉,低声下令:“带人分三班,盯死城北至西岭的每一条官道。记下车辙深浅、马匹数量、押运服饰,尤其留意是否有军中制式铁轮车。”
小泉领命而去。
接下来六日,风平浪静。
村中讲学照常,粮道运转如初,仿佛那场交易只是涟漪。
可沈清禾心知,风暴正在地下爬行。
第七日黄昏,残阳如血。
一声急促的拍门声打破寂静。
小豆子浑身泥泞,裤脚撕裂,脸上溅满尘土,跌跌撞撞冲进院中。
他扑到沈清禾面前,喘得说不出话,只用力比划手势——双手交叉,再猛地张开,指北岭方向;接着模拟搬运动作,反复三次;最后竖起五指,又翻掌向下,示意:所有粮食,全部运往北岭废弃军营,且已不止一次。
沈清禾瞳孔骤缩。
她猛地转身,目光直刺屋内。
陆时砚正站在窗前,手中握着一份旧舆图,眉头紧锁。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四目相对,皆看出彼此眼中的凛然警觉。
“不是囤粮。”她声音极轻,却如冰刃落地,“是备乱。”
他点头,指尖缓缓抚过舆图上的北岭位置:“军营旧址,背靠枯林,三面环山,唯有一条主道出入……若真有意作乱,此处易守难攻。”
晚风忽起,卷起井畔晾晒的讲稿,纸页翻飞如蝶,在暮色中打着旋儿升腾。
其中一页掠过沈清禾身侧,上面写着:“地养人,非役人。”
她缓缓抬手,握紧腰间陶罐。
那一滴灵泉,是她最后的底牌。
若战火重燃,她宁可毁去沃土,也不让这片由她亲手唤醒的绿野,沦为权贵争斗的祭品。
陆时砚默然良久,终于转身走向沙盘。
他取出炭笔,指尖微顿,而后在沙土上缓缓画出三条几乎难以察觉的小径——隐蔽、陡峭,却直通军营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