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归程途中,铁头骑马押尾,始终警觉四顾。
行至槐岭岔道时,眼角余光忽掠过一道黑影——枯林边缘,一人蹲伏不动,似在记录车牌号。
他神色不动,缰绳微勒,待车队转入沟底小径,骤然扬鞭提速!
马蹄翻飞,尘土飞扬。
片刻后回首,只见那黑影跌跄追赶,一脚踏空,扑入路边泥坑,狼狈不堪。
押后的小桂子躲在树后窥视,眯眼辨认良久,心头一凛。
那人袖口虽沾满污泥,却隐约露出半截靛青布条——那是盐纲会杂役才有的标记。
夜风如刀,割在脸上生疼。
牛车队悄然穿行于山脊背阴处,草席覆顶的车厢随着颠簸轻轻晃动,唯有车头那盏绿灯笼,在漆黑林道中幽幽摇曳,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铁头勒马于队尾,目光如鹰扫视两侧枯林。
方才那一道黑影虽已跌入泥坑,但他心中警铃未歇。
他翻身下马,悄无声息地折返几步,在泥泞中寻到一枚被踩扁的脚印——鞋底纹路特殊,是盐纲会巡防才配发的硬底快靴。
更关键的是,那人身形瘦削,左肩微倾,分明是惯用右手记事之人。
“果然是冲着车牌和运量来的。”他低声自语,眉峰一压,迅速归队。
小桂子早已候在沟底岔口,见铁头回来,立即从怀里掏出一个湿漉漉的粗布袋,声音压得极低:“从他腰间摸来的……没惊动。”
沈清禾接过布袋,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时,心头一凛。
展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近五日夜间出车的时间、车牌编号、估算载重,甚至还有对绿灯悬挂位置的备注。
字迹潦草却条理清晰,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们在测绘我们的规律。”陆时砚指尖轻点图纸,烛光映着他沉静的眼眸,“这不是普通盯梢,是系统性布控。郑元通要的不是抓一次漏网之鱼,而是等我们形成固定模式后,一举断根。”
堂内一时寂静。火苗噼啪炸响,像是应和着某种暗流涌动的杀机。
沈清禾却忽然笑了。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透出几分冷锐的锋芒。
“既然想看底牌,”她将纸片缓缓投入灯焰,火舌瞬间吞没墨迹,“那就给他们一副假的。”
当夜三更,集事堂灯火未熄。
沈清禾立于沙盘前,亲自下令:“下批车队,空车出行,只装麻布坛壳,外裹草席,专走官道明线。”她顿了顿,唇角微扬,“每车挂双绿灯,辰时出发,声势越大越好。”
众人愕然。老夯忍不住问:“真盐呢?”
“真货另走一路。”她望向窗外暴雨将至的天幕,“等雨落下来,江面就是我们的路。”
七日后,骤雨倾盆,江雾弥漫。
吴艄公旧部十名水手驾着驳船,载着千斤净盐,悄然驶入废弃多年的古漕渠。
这条水道早已淤塞,地图无载,唯有铜印感应出的隐脉仍在——那是沈清禾以灵泉激活空间图谱后,才解锁的“湮没航道”。
船行至江心,雷声滚过天际。
忽而上游传来沉重的绞链声响——闸门开启!
“放水冲舟!”铁头怒吼,拔刀劈断缆绳欲调头,但水流已急涌而下,船身剧烈倾斜。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禾闭目凝神,催动铜印。
识海之中,那幅由善举与财富值点亮的《漕运残图》骤然亮起一道红闪支线——下游三百步,有宋时暗涵,通岸北废圩!
“弃船!拖货入涵!”她一声令下,众人合力将盐包卸下,冒雨沿陡滑石阶拖行半里,终抵对岸。
翌日清晨,邻县村口突现数十“萝卜礼盒”,百姓拆开皆惊:盒中不见腌菜,唯雪白海盐整整齐齐码放其中,每包皆印暗记“春来”。
而那艘空船顺流漂下,撞上巡查快艇。
差役登船搜出“私盐”数坛,证据确凿,上报功成。
郑元通闻讯拍案而起,当场砸碎茶盏。
可连查三日,竟再无线索。
他派出去的暗桩纷纷失联,盯梢车队又屡屡扑空,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正反过来将他围困其中。
风雨未歇,棋局已变。
沈清禾立于窑坊高台,望着远方乌云压境的城门,手中握着小桂子刚送来的最新消息。
她非但不怒,唇角反倒缓缓扬起。
片刻后,她转身步入共耕会堂,击鼓聚众。
“诸位,”她声音清越如钟,“今日召集大家,有一事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