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谁给的胆子写字(2 / 2)

窗外,风穿林而过,吹动檐下风铃。

而在城南一角,一道黑影悄然跃上墙头,玄袍无声落地。

那人伫立良久,望向山后坊方向,眼中波澜翻涌。

夜色如墨,浸透了山后坊的屋檐与田埂。

北岭深处,风穿林啸,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白砚秋立于耕读堂窗下,玄袍贴身,仿佛一道游离于尘世之外的影子。

他本不该来。

可那日晒谷场上孩童齐声诵读《小农册》的情景,像一根细针,扎进他多年构筑的信念壁垒。

他翻墙而入时动作轻巧,连檐角风铃都未惊动。

烛火微摇,照见墙上挂着的一幅水渠图解——线条精准,标注清晰,竟是出自八岁铁穗之手。

他冷笑着走向案台,本欲毁去这“乱序之书”,却鬼使神差地翻开第一页。

纸页粗糙,字迹稚嫩歪斜,可每一笔都带着一种奇异的庄重。

记粮、记工、记人、记事……不是诗书礼乐,不是圣贤训诂,而是活生生的日子被一笔一划刻了下来。

当他翻到“董瞎子”那一页,指尖骤然一顿。

“曾供粟十石于春社祭,功过另议。”

没有定罪,没有贬斥,甚至连一个评判的词都没有。

可正是这份克制的中立,让他心头猛地一震。

这些人写的不是账目——是凭证。

是身份。

是一个从未握过笔的瞎眼老者,在这片土地上终于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从怀中取出那份卷边泛黄的《肃农令》副本。

这是济世堂总司颁下的铁律,明文禁止民间私录农政、妄设文书。

按理,他此刻就该将此册焚毁,连同这些胆大包天的孩子一同押送府衙。

可他终究没有动。

良久,他缓缓合上册子,竟从袖中取出一枚铜牌,轻轻放在案头。

济世堂制式,正面雕着药鼎纹,背面却新刻了一行小字,刀痕犹带余温:

“七日之内,勿往北岭。”

他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更轻,也更沉。

翌日清晨,朱小乙在巡值时发现了铜牌。

他皱眉揣测:“莫非是警告?还是陷阱?”

沈清禾接过铜牌,目光触及背面刻字的瞬间,瞳孔猛然一缩。

她沉默片刻,低声对陆时砚道:“他在示警……也在划界。”

陆时砚眸光微闪:“他为何要救你?”

“不是救我。”她望着北岭方向,语气渐冷,“是他开始怀疑,我们写的字,会不会有一天,反过来写他的罪状。”

第七日黄昏,残阳如血。

阿丑提着竹篓沿北岭小径缓行,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山歌。

谁也没注意,他沿途撒下的苍耳籽已悄然埋伏在杂草之间。

待两名身着灰衣、佩短刃的密探匆匆赶来时,裤脚早已沾满带刺的籽实,每走一步便如芒刺在背,不得不频频停下清理。

就在这迟滞之际,朱小乙率人自林中突袭,箭矢封路,绳索落地,密探尚未反应,已被团团围住。

搜出的密信摊在灯下,墨字狰狞:

“查得枫林女首通前朝余孽,擅藏异种,宜速拿办。”

沈清禾当众焚信,火光照亮她冷峻侧脸。

“他们终于不敢说我是妖了,”她冷笑,“改说我谋反。”

陆时砚立于门畔,看着她在众人面前从容下令布防,心中却泛起一丝隐忧。

他知道,这一把火烧的不只是密信,更是最后一道和平的底线。

“现在,是我们先立规矩,”他轻声道,目光深邃如夜,“还是等他们来定罪?”

窗外,油灯昏黄,《小农册》正由孩子们重新抄录。

笔尖沙沙作响,如春蚕食叶,又似风雨将至前的低语。

而在山道尽头,两个衣衫褴褛的身影正踉跄而来,肩头还残留着官军烙印的焦痕。

他们手中空无一物,唯有腹中雷鸣,眼中只剩一线求生之光。

守夜人远远望见,怒喝欲拦。

沈清禾却抬手止住。

“带他们进来。”她说,声音平静无波,“先赐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