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砚合上书卷,淡淡道:“那你便用事实砸碎它。”
沈清禾站起身,推开木门,迎着晨曦走出院落。
她的声音不高,却一字一句,落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明日清晨,我在村口灶台蒸一锅红薯饭。”
众人屏息。
她目光坚定,仿佛已看见风暴之后的晴空。
“并请吴老曲监制——那位一辈子守着酒坊尊严的老匠人。”晨光初透,薄雾尚未散尽,村口灶台前已围满人群。
沈清禾一早便亲自架起铁锅,倒入清水,将一颗颗饱满紫红的红薯洗净去皮,整整齐齐码入蒸屉。
吴老曲拄着拐杖立于一旁,银白胡须微颤,浑浊却锐利的眼盯着每一环节,不发一言,只在沈清禾递上木铲时,郑重接过,当众搅动了一圈锅中热气腾腾的饭食。
“此薯,出自共耕田,饮山泉,用新法栽种。”他声音沙哑却洪亮,“我吴某人酿酒四十年,识五谷如识子嗣——这红薯,无毒,可食,养人!”
人群中一片骚动。
几个胆大的老人互相使了个眼色,上前领了碗。
沈清禾亲手盛上一碗,热腾腾地递过去:“老人家,慢点吃,烫。”
孩童们更是不怕事,小石头蹦跳着第一个抢到前头:“我吃!我昨儿就吃了,拉屎都带甜香!”
哄笑声中,第一口下肚。
时间一点点推移。
日头爬上树梢,人们蹲在灶台边,一边啃着软糯香甜的红薯饭,一边偷偷观察彼此脸色。
一个上午过去,无人腹痛,无人昏眩,反倒有几个久病体虚的老汉吃完后直说胃里暖和、腿脚有力。
“真……真是好东西?”有人喃喃道。
“那粮铺说会瘫的刘家儿子呢?”另一人忽然问。
阿蛮冷笑着插话:“昨夜我亲自去西村看了——人家是吃坏隔夜馊粥闹的肚子,跟红薯有半文钱关系?”
舆论悄然逆转。流言如潮水退去,留下的是羞愧与怀疑。
而就在第三日清晨,北风送来一阵腐臭。
十里外,孙元禄私设的囤粮仓出了事。
因贪图低价收购、压量控市,他命人将大量普通红薯堆塞于密闭地窖,未通风、未晾晒。
连日阴雨潮湿,终致霉变。
打开那日,绿毛黑斑爬满薯块,腥臭冲天,连看守的家丁都掩鼻呕吐。
消息传开,百姓哗然。
“原来不是红薯有毒,是他们存不住!”
“囤着好粮不卖,偏造谣说不能吃,心烂透了!”
“共耕会那边天天管饱供饭,孩子老人吃了三天,谁倒下了?”
私语汇成暗流,在街巷间奔涌。
曾经对沈清禾避之不及的人,开始悄悄打听:“共耕食堂还开吗?我家还有两筐薯……能不能换点酒?”
深夜,油灯摇曳。
阿蛮翻墙进院,神色凝重:“探子说,孙元禄账房管家昨夜醉倒在‘醉春楼’,拍桌大骂:‘行会三个月亏了三千贯!再这么下去,只得向金陵总舵请援兵调银……’”
屋内寂静。
陆时砚正执笔批注一份《农政辑要》,闻言抬眸,目光淡淡扫过沈清禾。
她坐在案前,手中捧着空间账册——那是只有她能看见的虚影文书,浮于心头。
【财富值累计:1,820贯】,善举值亦逼近下一档解锁门槛。
指尖缓缓划过数字,她忽而笑了。
笑意不达眼底,却带着猎手收网前的沉静。
她起身走到桌前,取出三枚紫薯——比寻常红薯更小,表皮泛着深紫近黑的光泽,切开瞬间,汁液如血滴落宣纸,染出一朵朵诡异而艳丽的花。
“这是灵泉催生三代的种薯,产量高、抗病强,原本打算留作明年扩田之用。”她轻声道,像是自语,又似宣告,“但现在……不如拿来点燃一把火。”
翌日破晓,鸡鸣未歇。
共耕酒坊门前,一块崭新的木牌被高高竖起,墨字赫然:
“即日起,共耕会推行‘红薯换酒’——
一斗薯,换半瓶红露;三斗薯,换一坛金露。”
消息如惊雷炸响。
人们奔走相告,脚步纷沓。
有人抱着麻袋匆匆出门,有人牵牛套车低声催促。
而在远处官道尽头,已有几辆陌生的板车缓缓驶来,车辙碾过晨露浸湿的泥土,留下深深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