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终是未语,转身离去,背影隐入街角薄雾。
太阳升高,菜筐见底。
沈清禾收拾残物,背着空篓踏上归途。
风吹起她鬓边碎发,露出一双清明坚定的眼。
不是靠争吵,不是靠哭诉,而是用实实在在的生存资源,撬动人心最底层的需求。
那些曾经嘲笑她“体弱不能持家”的人,如今正偷偷打听她在哪换菜;那些曾踹她出门的婆家人,已在家中啃着树皮。
而她,已踏出第一步。
接下来,该让这盘棋,走得更稳些了。
她脚步不停,心中默念:
物尽其用,货畅其流。
等他们习惯了拿东西换菜……就会开始问——什么时候能赊?
什么时候能预存?
山风拂过荒岭,新翻的田垄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
第五日的晨光尚未染透山脊,沈清禾已站在禁山边缘那片隐秘的坡地上,目光沉静地扫过新搭成的暖棚。
竹架交错,茅草覆顶,藤绳密密缠绕,在朝阳下泛着湿润的土腥气。
这是一座简陋却精巧的避寒温棚,依着岩壁而建,背风向阳,内里铺满了从空间中移出的灵泉沃土。
几排嫩绿的菜苗正舒展叶片,在微寒的空气中轻轻颤动——那是她用高产速生种培育的第二批雪菘与紫茎芥,只待三日,便可收割。
陆时砚靠在一旁的石块上,指尖还残留着竹刺划破的血痕。
他脸色苍白,呼吸略显急促,显然昨夜强撑搭建耗尽了力气。
可当他听见沈清禾脚步声靠近时,仍努力挺直了背脊,唇角微扬:“成了。”
“嗯。”她蹲下身,检查一根松动的横梁,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接下来,要让它变成能赚钱的东西。”
她早想好了——眼下流民渐多,粮食紧缩,百姓手中并非无物,只是陈谷霉米、旧布残粮无人收拢。
若直接卖菜,反而受限于流通;不如以“券”为引,先把那些压在箱底的死粮撬出来。
于是当天午时,她在镇集旧址支起一块木牌:
十斤陈谷,换一张红纸菜券;
凭券七日内任取三斤新鲜蔬菜。
消息如野火燎原。
起初有人迟疑,怕是骗局。
可当刘寡妇抱着十斤发黑的糙米换到一张红纸条,并在第三天如约领走一篮水灵灵的球茎菜后,人群彻底沸腾了。
李猎户带了一麻袋陈年麸皮来兑,周遭邻里更是翻箱倒柜,将多年囤积的劣粮悉数扛出。
甚至有几家富户暗中遣仆人排队,生怕落了后。
而最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赵德昌的婆娘也混在人群中,低着头,偷偷兑了三张菜券。
沈清禾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她知道,这张小小的红纸条,不只是交易凭证,更是一根撬动人心的杠杆。
它让那些曾轻贱她的人,不得不低头用自己最珍视的存粮,来换取她掌中的青翠生机。
与此同时,禁山深处的暖棚迎来了第一茬收获。
那一晚,月色清冷,山风穿林。
陆时砚坐在棚外石阶上,胸口起伏不定,额角渗着虚汗。
连续五日奔波劳碌,他的旧伤隐隐作痛,仿佛有铁锈在血脉里蔓延。
可他没有回茅屋,而是守在这里,直到看见沈清禾提着灯笼走来。
“明日就能采了。”她在他身旁坐下,声音很轻,却像火种落入枯草,“我想把菜送到县城去。”
他转头看她。
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出一双明亮如星的眼。
那里面没有犹豫,没有惧意,只有清晰的目标和不可动摇的决心。
就像荒原上忽然升起的一簇焰,灼烧着他早已冰封多年的命运。
他忽然笑了。
不是客套,不是掩饰,而是自那个雪夜被她从尸堆中拖回、喂下第一口热汤以来,第一次,由心而发的笑容。
“好。”他说,嗓音低哑,“我等你回来。”
第七日清晨,霜露未曦。
沈清禾背着第一筐暖棚菜踏上山路。
竹篓沉实,压着她的肩胛,却压不住脚步的坚定。
临行前,她将一把黄铜小钥匙交到陆时砚手中。
“账本藏在屋梁夹层,若是三日未归……就烧了它。”
他知道这话的意思——若她失陷于外,绝不留一丝证据落人之手。
他握紧钥匙,指节泛白,只低声道:“我会等你回来。”
她点头,转身离去。山风拂起她的衣角,背影瘦削,却挺拔如松。
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陆时砚缓缓闭上双眼,将那枚冰冷的钥匙贴在胸口,贴近心跳的位置。
这一世漂泊,颠沛流离,终于有了想要守护的东西。
远处山道尽头,薄雾缭绕,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碎石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