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卷着砂砾,狠狠砸在怀远府的城墙上,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八都鲁立在主营帐口,狐裘领口被风掀起,露出颈间一道深可见骨的旧疤——那是去前败走留下的印记。
他望着帐外漫天黄尘,指节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弯刀,寒声道:“本可汗率部穿越三千里戈壁,踏过冰封的黑水河,不是来这鬼地方喝北风的。”
帐内烛火摇曳,映得两侧部落首领的脸明暗交错。
有人下意识裹紧了皮袍,有人却按捺不住地叩击着案几上的铜酒盏。
八都鲁转身踱回帐中,靴底碾过地上散落的羊皮地图,声音陡然拔高:“南人想拖?他们守着坚城,粮草能撑半年,可我们呢?”
他猛地指向帐中央悬挂的粮秣账簿,红笔标注的消耗数字刺得人眼疼:“大营十万儿郎,每日要吃掉三百石青稞、五十头牛羊,箭矢甲胄的损耗更是不计其数。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
底下有人低声附和,也有人面露犹疑。
一个白发老首领抚着长须开口:“可汗,围而不攻或许能拖垮城中守军……”
“拖垮他们?先拖垮的是我们自己!”八都鲁打断他的话,指节重重敲在地图上“怀远府”三个字上,“北地已入深秋,再等一月,粮草将尽,牲畜冻毙,到时候不用南人动手,我们自己就会乱作一团!”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烛火噼啪作响。
八都鲁深吸一口气,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我命令,各部首领即刻回营清点兵马器械,三日后卯时,全力攻城!这怀远府,必须在霜降前拿下来!”
首领们相视一眼,纷纷起身抱拳,粗哑的应答声穿透帐幕,盖过了外头呼啸的北风。
帐帘在风中簌簌作响,裹挟着塞外特有的凛冽霜气,扑在八都鲁的甲胄上,凝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望着帐外渐次远去的人影,那些身影在苍茫暮色里缩成模糊的黑点,最终被无边的荒原吞没。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镶嵌着狼牙的刀柄,八都鲁再次抬眼望向帐外。铅灰色的天穹压得极低,狂风卷着雪粒掠过远处的烽燧,发出呜咽般的嘶吼。
而他眼中的寒芒,却比这能冻裂筋骨的塞外风霜更冷、更锐——那是淬了野心与孤注一掷的光。
他太清楚了,即将到来的这一战,从来不止是拿下一座城那么简单。
城是棋盘,兵是棋子,他要的是借这一战,彻底攥紧北狄的权柄,让那些蛰伏的势力再也不敢窥探他的可汗之位。
这是他毕生的理想,是从草原上一无所有时就刻在骨血里的执念,一旦错过,他这个可汗,便真的只能坐在摇摇欲坠的王座上,等着被人取而代之,落得个身死名裂的下场。
思绪陡然飘向数月前,青格勒带着百万两白银返回北狄的消息,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头。
那百万两银子,在贫瘠的草原上是何等诱人——能换来无数匹骏马,能打造最锋利的弯刀,能让苦寒之地的牧民争相投效。
若不是他早一步看穿青格勒的野心,暗中布下眼线、拉拢部落长老,将对方的动向牢牢攥在掌心,等青格勒用这些银子招兵买马,羽翼丰满之日,便是他八都鲁的死期。
寒风猛地掀起帐帘,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八都鲁抬手按住帐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的寒芒渐渐化作燃得更旺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