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蜜流淌在朱红廊柱上,怀清仰首望着飞檐下翩跹的雀影,这才惊觉国公府与寻常侯府大不相同。
别处深宅里,晨昏定省的梆子声能压得人喘不过气,可这里的晨雾却裹着松懒,连廊下值夜的小厮都倚着灯笼打盹。
各院自成天地,厨房飘来的香气都带着随心所欲的热闹——东院煨着江南的桂花糖粥,西院已煎起塞北的胡饼。
午膳的碗碟刚撤下,齐禹便摇着折扇晃了进来。
竹骨敲在掌心发出“哒哒”声响,他故意将修长的手指擦着她袖角掠过,怀清像受惊的小鹿猛地后退,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砖,惊起一串细碎的脆响。
“躲什么?”齐禹挑眉一笑,突然扣住她手腕往怀中带,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外头都说国公府二公子宠妻如命,你这般拒人千里,岂不是打我的脸?”
他耍赖似的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折扇轻轻敲了敲她泛红的耳尖,“乖乖配合,嗯?”
怀清咬着唇挣扎片刻,终是泄了气。
新婚燕尔便与夫君生分,指不定要传出多少风言风语。
察觉到她的松懈,齐禹得逞地勾起唇角,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交缠上来,掌心的温度透过薄纱烫得她心尖发颤。
余光瞥见回廊转角处,两个小丫鬟躲在太湖石后捂嘴偷笑,挤眉弄眼的模样让她耳尖几乎要烧起来。
她想抽手,却又怕闹出动静,只能任由他揽着腰,跌跌撞撞往月洞门走去。
“上次带你逛的不过是巴掌大的花园。”齐禹揽着她穿过垂花门,折扇点过远处飞檐,“今日定让你见见世面。”
九曲回廊绕着碧水蜿蜒,他指着水榭说起当年国公爷与藩王对弈,棋子落水惊起满池锦鲤;踏过雕花拱门,又指着那棵歪脖子老槐树胡诌:“瞧见没?这是老爷子年轻时与人比武,一鞭子抽歪的!”
怀清被他荒唐的故事逗得抿嘴轻笑,不知不觉间,竟也往他身边靠了几分。
与此同时,西跨院的暖阁里,鎏金香炉正吞吐着龙涎香。
戚氏斜倚在湘妃竹榻上,翡翠护甲一下又一下刮过软垫,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如娘猫着腰凑到榻前,贴着戚氏耳畔说了几句。
话音未落,戚氏腕间的玉镯“当啷”撞在凭几上,惊得案头的宣德炉晃了晃。
“夫人,二爷他......”
戚氏端起缠枝莲纹茶盏轻啜,氤氲的热气漫过眼睫,将眼底的了然尽数隐入朦胧。
他们年轻人自有盘算。她垂眸看着茶汤里沉浮的茶叶,声音裹着热气凝成冰碴,进了国公府的门,便是国公府的人。莫声张,以免坏了他们的打算。
名成眼里的情愫不似作假,他们这般八成是为了堵楚王的嘴,但既已入瓮,哪有轻易脱身的道理?
只是,那小子还需努力啊!
她还等着抱孙子呢!
尾音消散在袅袅茶香里,鎏金香炉突然炸开火星,惊得窗边的鹦鹉扑棱起翅膀。
日头西斜时,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
怀清跟着齐禹走过九曲回廊、穿过雕花拱门,绣鞋不知在青石板上磨了多少回,每一步都像灌了铅般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