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间烟火(1 / 2)

“走吧!”阮晋阳衣袖一扬,袍角卷起细碎晨光,眼尾染着未褪的笑意:“此去山高路远,诸位且多珍重。”

他抬手轻按芳宁肩头,玄色官服上的白鹇补子随动作微颤,指腹擦过她鬓边珠钗时顿了顿,眼底难舍化作一声低叹:“莫要贪凉,夜间记得关窗。”

芳宁抬眸望他,珠钗轻晃间掠起一缕新绿——廊下湘妃竹正抽新芽,映得她眼底波光细碎:“大哥放心,我自会照料好自己。”

怀淑将脸埋在怀清衣襟上,指尖攥住对方袖口半片梅瓣,声音闷闷的裹着鼻音:“大哥……”

到了怀远府要常寄信来,莫让竹影独映空阶……

怀清揉了揉她发顶,瞥见小姑娘发间还沾着昨夜讨论绣样时飘落的梅瓣,忽觉鼻尖微酸,却仍用指腹碾开她攥皱的梅瓣,笑着捏了捏她耳垂:“傻姑娘,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过是送大哥去赴任罢了。”

春音红着眼眶攥紧帕子,帕角绣着的并蒂莲被攥得发皱,忽听身后传来清脆铜铃响——

怀谦正踮脚将驱兽铜铃挨个系在马车帘角,晨光掠过他微颤的睫毛,照见少年人眼底水光:“此去陈仓古道多险,需防……”

话未说完,后颈便被于连胜大巴掌拍得一缩:“臭小子!”

万长福拄着枣木拐杖上前,粗粝掌心拍了拍怀谨手背,虎口老茧擦过对方袖口暗纹:“二爷但放宽心,老汉闭眼都能数出驿站间的步数,哪处林子有野莓,哪眼山泉能饮马,老汉比自家灶台还熟。”

他身后三十辆马车已整肃待发,前头车厢窗棂里,春梅正将最后一块茯苓糕放进锦盒——黄米混着青梅的甜香漫出来,混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吱呀声,在晨雾里洇成一片暖融的甜。

怀清望着大哥转身时官服下摆扬起的褶皱,忽想起昨夜他立于廊下,月光将竹影拓在藏青衣料上,竹节横斜处恰似他常说的“竹节自当空明”。

晨风吹过垂花门檐角,檐下铜铃与马车上的銮铃应和着轻响,惊起两三只新燕掠过湘妃竹梢,翅尖沾着初绽的柳花。

怀谨扶芳宁上车时,袖口滑落半幅素绢——正是怀淑初学刺绣时送他的生辰礼,边角绣歪的柳枝虽已褪色,针脚间却凝着金线,依稀可见当年小姑娘蹲在绣绷前,鼻尖沾着线头的憨态。

他指尖轻轻拂过纹路,听着车轮碾过露水未干的青石板,看怀淑追着飘落的梅瓣跑了两步,发间梅瓣跌进尘埃,忽觉喉间涌上涩意,却在芳宁递来的温热茯苓糕里,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离别总是伤怀,却因重逢可期而有了暖意。

怀清望着车队渐远的背影,忽想起阮晋阳此前送抵青州府的三箱古籍——其中一本《齐民要术》里,还夹着他亲笔批注的“种梅十法”。

她转身望向垂花门内新植的梅树,指尖抚过袖中珍藏的书页,忽然扬声唤住已上马的阮晋阳:“阮大哥,多谢你赠书!”

阮晋阳在马上旋身,晨光为他裁出清隽剪影,月白长衫上的竹叶暗纹随动作舒展如流水:“怀清姑娘不必多礼。待某寻得散佚卷目时,定叫人快马加鞭送来——届时桃源庄的‘竹露阁’,怕要多添几架描金书橱了。”

说罢一抖缰绳,青骢马踏碎晨露,银鞍金蹬在晨光中闪过细碎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