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疏影猛地抬头,血丝在眼球上爬成蛛网,指甲掐进苏妤手腕:不然呢?
让他复活?
让妹妹再被拖走?
让洛阳白死?!她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最后一个字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混着三年前火场里的焦糊味——那天妹妹也是这样抓着她的手,说姐,疼。
滞影郎的影子在她背后悄然凝实。
他的轮廓像被水浸过的旧报纸,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
他低头盯着韩疏影发颤的肩膀,喉间滚出沙沙的低语:你说得对......所以你也该死了。
韩疏影浑身剧震。
战术匕首坠地,在沙地上弹了两下,刃口正对着苏妤脚边那滩未干的血——那是刚才安静割腕时流的,此刻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她想往后退,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缠住了脖颈。
誓缚僧的铁链从沙丘后窜出来,像条活物般绞紧,铁锈味瞬间涌进鼻腔。
你越否认,链越紧。铁链擦过喉结的摩擦声比滞影郎的低语更清晰,韩疏影能听见自己颈椎发出的轻响,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模糊了苏妤担忧的脸。
她想去抓铁链,却摸到满手黏腻的血——不是她的,是幻象里苏妤心口的血,是柳梦璃指甲缝里的血,是妹妹被火舌卷走前滴在她掌心的血。
够了。
凌子风的残影突然立在她正前方。
他半透明的身体里翻涌着金色沙粒,右眼完全裂成金砂漩涡,左眼却还亮着一点人的温度。
韩疏影这才发现他的影子比月光还淡,像随时会被风吹散——原来他早就在用残魂当引子,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身而退。
破妄之墟,三重现实。凌子风的声音混着沙粒的摩擦声,每说一个字,金砂就从他指尖溅出来,在半空凝成画面。
第一重现实:韩疏影举着清除器抵住凌子风眉心,冷昊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成功了,全体登机。苏妤笑着帮她拍掉肩头沙粒,安静把青铜沙盘收进背包,柳梦璃哼着民谣收拾帐篷——和他们刚进罗布泊时一模一样,连煤油灯的火苗都晃得那么温柔。
第二重现实突然撕裂第一重。
韩疏影手里的清除器变成了染血的战术匕首,苏妤的笑凝固在脸上,心口插着那把刀;安静的沙盘碎成齑粉,血莲在她脚边烧成灰烬;柳梦璃被她掐着脖子抵在帐篷杆上,脸涨得紫红:你说要护我们的......
第三重现实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韩疏影跪在焦黑的沙地上,怀里抱着妹妹烧焦的玩偶,冷昊的皮鞋尖抵在她后心:清除者,也该清除了。他手里的枪指着她太阳穴,枪口还冒着烟——那是洛阳替她挡的那一枪,此刻却成了她的催命符。
三重画面像被按了快进键的录像带,在韩疏影眼前疯狂切换。
她听见自己的头骨在响,鼻腔突然涌出温热的液体,滴在沙地上洇成暗红的花。
苏妤想去扶她,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安静捂着流血的手腕尖叫:停下!
她要疯了!但凌子风的残影只是盯着韩疏影颤抖的瞳孔,金砂在他眼底转得更急。
我不是来救你的,是来毁你的。他抬手,指尖轻轻划过韩疏影心口。
韩疏影突然想起三天前——凌子风替她挡下沙暴里的碎石,血溅在她护目镜上,当时他说别怕,我在。
可此刻涌入她脑海的记忆却是:她抓着凌子风的后领,把他推进沙暴漩涡,他的瞳孔里全是不敢置信,最后一声被风声撕成碎片。
不!
我不是......我不是......韩疏影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指甲缝里的血渍蹭在脸上,把眼泪染成红色。
她想起滞影郎说你逃不掉,想起誓缚僧说你越逃,链越紧,想起凌子风说她需要的不是救赎,是崩塌。
突然,她的视线里闪过一片火海——她跪在火中,妹妹在她怀里慢慢化灰,冷昊站在火外冷笑:这就是清除者的下场。
她的手不受控地抬起来,想掐住冷昊的脖子,却在半空僵住。
那把战术匕首不知何时回到了她掌心,刃口映出她扭曲的脸。
风卷着灰烬扑过来,一片烧剩的纸灰拂过她眼睑,上面模糊的字迹突然清晰——是两个字,和妹妹生前总在她课本上画的一模一样。
凌子风的残影开始消散。
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不是清道夫......你是被我逼疯的。金砂从他指缝漏下来,在韩疏影脚边堆成小小的沙丘,然后被风一卷而空。
韩疏影盯着自己发抖的手。
她听见苏妤在哭,安静在喊,滞影郎的低语还在耳边,但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破碎的呜咽,突然抓起地上的匕首,摇摇晃晃站起来。
月光照在刃口上,映出她发红的眼——那里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混沌的灰。
风沙突然大了。
她盯着凌子风残影消散的方向,指节捏得发白。
远处传来滞影郎的低语,这次她听清了:你发的誓,是护他们周全......
她的靴跟碾过沙粒,迈出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