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座,可救至亲。”
“登=座,可得永生。”
空洞、重复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魔咒,不断冲击着凌子风的意志。
他一步步走向大殿中央,走向那具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干尸。
掌心的血印越发滚烫,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熔化。
就在他即将伸出手,触碰那具干尸时,一个尘封已久的声音,如同一道清泉,突兀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那是母亲的声音,温柔而清晰。
“子风,别信门,信人。”
凌子风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那具干尸,扫视着周围那些不断重复着诱惑之语的残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们……”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杂音,“被它骗了一辈子,还不够吗?”
残影们的吟唱出现了片刻的凝滞。
“它给的所谓‘救赎’,从来都不是解脱。”凌子风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嘲讽与愤怒,“不过是把一个新的祭品,包装成一个看起来无所不能的神!”
话音未落,他猛然抬起那只被血印烙印的手,却不是伸向干尸,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地按在了那具干尸身下的石台之上——那才是整座大殿的核心!
不是接受,是反向注入!
他将破妄之眼的力量催动到极致,金色的光芒自瞳孔爆发,顺着手臂疯狂涌入血印之中。
血印非但没有传递任何效忠的意念,反而像一个转换器,将破妄之息转为一股霸道无匹的毁灭性能量,逆向冲入石台!
“嗡——!”
血光逆流,青铜殿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以凌子风手掌为中心,蛛网般的裂痕在石台上疯狂蔓延。
那具被锁链捆绑的干尸,眼皮竟在此时剧烈颤动,随后猛地睁开!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空洞,古老,充满了死寂,却又倒映出凌子风自己的脸。
他,就是千年前的初代引路人。
“你若不坐……”干尸的嘴唇开合,发出的声音干涩而宏大,仿佛整座殿堂都在与他共鸣,“船将失控,沙海暴走,所有人……都得死。”
最后的威胁,最后的考验。
凌子-风脸上却露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笑容,他盯着那双与自己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那就死。”
他猛地抽出另一只手,快如闪电,一把抓住了插在干尸胸口的那枚裂玉符。
符文入手,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仿佛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并抽走。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当什么狗屁船长——”
凌子风怒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裂玉符拔出!
“——我是来砸了这艘破船的!”
他反手一掌,将刚刚拔出的裂玉符,狠狠拍在了即将崩裂的石台核心之上!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静止。
石台彻底炸裂,青铜巨殿发出最后的哀嚎,开始剧烈震颤。
无数巨大的青铜构件从头顶砸落,整个颠倒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混乱中,老引的残影最后一次浮现,他不再麻木,脸上带着一丝欣慰的笑容,遥遥望着凌子风,口型无声地动了动。
“我儿……终于能好好走路了。”
魂体随之化作点点光芒,彻底消散。
殿外,一直静立不动的倒城使,缓缓将手中的沙漏翻转过来,看着其中流沙重新开始坠落,低声自语:“环破劫至,然破劫者……亦生。”
“走!”凌子风来不及多想,一把抱起身旁几乎脱力的苏妤,另一只手紧紧拉住安静,转身就朝殿外冲去。
身后,是天崩地裂。
宏伟的青铜巨殿在哀鸣中寸寸崩解,最终化作漫天流沙,倾塌而下,重新被沙漠吞噬。
凌子风带着两人冲出崩塌的范围,重重地喘息着,他回头望去,之前巨殿盘踞的地方已经恢复了平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心,那滚烫的引路人血印,此刻竟从中央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而在那裂缝之下,隐约露出了另一行更加古老、更加细密的刻文。
“守门人之眼,不在血脉,在选择。”
一阵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流沙。
一朵晶莹剔剔、仿佛由光芒凝聚而成的新生忆魂莲,悠悠飘落,恰好停在了他的肩头。
纯净的花瓣上,清晰地映出了他那张沾染着血污、却前所未有地昂首挺立的侧脸。
这一次,他不再逃避,也不再信奉所谓的命运。
他只相信自己紧紧握住的这双手。
然而,劫后余生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脚下的大地,忽然传来一阵异样的震动,不是崩塌的余波,而是一种更沉闷、更压抑的颤栗。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灼刺鼻的气味,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刚被烈焰焚烧过。
凌子风心中警铃大作,他抬起头,环顾四周。
沙漠依旧是那片沙漠,但不知为何,此刻的寂静却比刚才巨殿的轰鸣更加令人心悸。
那是一种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住的、猎物般的错觉。
这片沙海的恶意,似乎才刚刚开始显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