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那张拼合了血符的残页,郑重地放在了凌子风面前。
凌子风盘膝而坐,九灯守消散后的残影在他周身形成一个无形的圆环。
他从怀中摸出那块代表身份的“凌”字符牌,这是他与那个早已分崩离析的家族唯一的联系。
他没有丝毫犹豫,举起右手,狠狠咬破自己的手掌。
鲜血涌出,他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那块冰冷的木牌背面,一笔一划,写下了自己的全名。
凌。子。风。
这不是继承,也不是传承。
这是一种宣告。
一个不属于这个千年体系的凡人,主动走向神坛,亲手为自己写下的终章。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瞬间,仪式启动了。
那座倒扣的巨钟幻影,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残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一共九声钟鸣,仿佛从亘古传来,响彻整个沙海。
每一声钟鸣响起,凌子风周身便有一尊九灯守的残影彻底烟消云散。
而他自己,也承受着巨大的代价。
鲜血再次从他的眼、耳、口、鼻中渗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黄沙之上,瞬间消失不见。
第九声钟鸣落定,他胸口的那盏白色心灯,竟缓缓地自行脱离了他的身体,悬浮于半空之中。
纯白的光芒暴涨,将前方的一切都照得通透。
青铜门的真正样貌,终于在所有人面前显现。
那是一扇高耸入云的巨门,门上并非光滑一片,而是刻着九个深深的凹槽,如同九个名牌。
前八个凹槽里,都用一种古老的文字镌刻着同一个姓氏——“拓跋”。
唯有第九个,也是最后一个位置,是空白的。
凌子风伸出沾满鲜血的手指,在那片空白之上,缓慢而坚定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就在“凌子风”三个血字彻底成型的那一刻,门内,突然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声音。
那是无数人的哭喊与欢呼,是绝望的悲泣与解脱的呐喊,两种极端的情绪诡异地交织在一起,仿佛千万年来所有失败的灵魂,都在此刻齐声见证。
嘎吱——
那扇千万年未曾真正开启的青铜门,缓缓打开。
它不再是虚影,而是化作了实体——一座由无数白骨与青铜浇铸而成的巨大门扉,门后是深不见底、吞噬一切光线的无尽黑暗。
凌子风站起身,衣衫已被鲜血浸透,身形却站得笔直。
他一步一步,走向那片深渊。
“不要!”苏妤的嘶喊划破了死寂,带着撕心裂肺的绝望。
凌子风停下脚步,回过头。
他盲了的眼中,似乎映出了她的模样,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却满足的微笑。
“记住我,不是因为我是守门人……”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而是因为我选择了,死得像个人。”
话音未落,他转身踏入门内。
轰隆!
白骨青铜巨门轰然关闭,激起漫天黄沙。
悬浮在空中的那盏白色心灯,光芒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最终彻底熄灭。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与死寂。
沙海,又恢复了它亘古不变的宁静,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然而在某处,一缕细微的黑发,正脱离了混乱的力场,在空中无声地飘荡,最后,悄无声息地,轻轻落在了苏妤的肩头。
黑暗笼罩了一切,万籁俱寂。
唯有那张被苏妤放置在阵心的《残灯录》残页,在与凌子风的血符彻底融合后,正于沙土之下,散发出一圈无人察觉的、微弱却坚韧的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