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骤歇的午夜,寒意刺骨。
凌子-风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要强行唤醒那个焚书者的幻影,他要亲口问一问她。
他拔出匕首,毫不犹豫地割破自己的手掌,温热的鲜血滴落在冰冷的沙地上。
他以血为引,凭借着童年模糊的记忆,在地上画出了药经阁的详细布局图,最后,他将那本《残灯录》郑重地放在了记忆中“火塘”的位置。
“我来帮你。”苏妤握住他淌血的手,眼神坚定。
她闭上双眼,主动释放出自己脑海中所有关于凌子风母亲的记忆——那双替他整理衣领的温柔的手、衣襟上常年不散的淡淡药香,还有临终前,弥留之际,那一声微弱的呼唤:“风儿……活下去……”
血腥味与回忆交织,沙地上的血色阵图仿佛活了过来。
帐篷内的温度骤然下降,油灯的火苗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压得紧贴灯芯,几乎熄灭。
在《残灯录》的正上方,空气开始扭曲、折叠,一个背对众人的女子幻影,由淡变浓,缓缓浮现。
她手持火把,火光映照着她孤寂的背影,正是苏妤在幻象中看到的那一幕。
凌子风的破妄之触全力发动,感知着那幻影的能量波动。
他立刻断定,这并非亡魂,而是母亲最强烈的执念在《残灯录》这件信物上凝结成的“记忆锚点”。
他双膝一软,对着那个背影,重重地跪了下去。
沙粒硌着膝盖,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压抑多年的痛苦与孺慕:“娘,我不怕背这个命。”
“我怕的是……你一个人扛到死,却连一个能让你说出真相的人都没有。”
话音落下,那焚书者的幻影猛然一颤。
她举着火把的手臂微微放下,然后,用一种极其缓慢、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火光映照下,那张脸庞依旧温柔,却无比苍白。
最令人心惊的是她的眼睛——眼眶中没有眼白,没有瞳孔,只有两团剧烈跳动着的、如同活物般的金色火焰!
下一刻,那两团金焰猛地从她眼眶中跃出,化作两道流光,径直射入沙地上的《残灯录》中。
只听“呼”的一声轻响,那本古老的册子竟无火自燃起来。
焦黄的书页在金焰中蜷曲、剥落,露出了底下隐藏的、用另一种血色铭刻的文字。
“心灯非灯,乃心死无惧时,一念不灭。”
凌子风豁然顿悟。
原来点燃所谓的心灯,根本不是什么复杂的仪式,而是一种抉择!
一种必须在内心深处,真正接受至亲至爱之人可能为自己牺牲、甚至已经牺牲的残酷结局,毫无怨怼,并愿意承其遗志,无畏前行的抉择!
他撕下衣袍一角,蘸着掌心依旧温热的鲜血,在布条上用力写下四个大字:“我愿代她。”
他将这块血布深深埋入《残灯录》下方的沙土中,仿佛一场迟到了太久的葬礼。
刹那间,异变陡生!
营地之外,那九尊一直默默守护着此地的巨大守门人石像,在死寂的夜色中,发出了“喀喀喀”的、令人牙酸的岩石摩擦声。
它们那巨大而僵硬的头颅,竟在同一时刻,齐齐转动,九双毫无生机的石质眼球,穿透了帐篷的阻隔,精准无比地、直勾勾地锁定了凌子风所在的方向。
整个沙海,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死寂。
然而,凌子风感觉到的,却不仅仅是那九道来自石像的、宏大而冰冷的注视。
在更深、更远、更未知的黑暗里,仿佛有另一双眼睛,一双更加古老、更加漠然的眼睛,也因他刚才的举动而缓缓睁开。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悄然爬上,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冻结。
那道目光没有敌意,却比任何杀气都更令人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