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阵灼热感像是一根无形的探针,穿透了衣物,刺入凌子风的胸膛,搅动着他血液中潜藏的某种古老记忆。
他没有丝毫犹豫,伸手探入怀中,摸出了那两片冰凉坚硬的玉佩残片。
沙漠的风吹过,卷起沙粒,打在脸上,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他此刻心口的焦灼。
他将那两片拼合在一起的玉佩,缓缓按在了自己心口灼热感的源头。
刹那间,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开。
眼前的世界褪去了所有色彩与形态,化作一片流动的、由无数灰色线条构成的混沌之海。
他的视野被无限拉伸、洞穿,越过了那扇由沙粒凝聚而成的巨大青铜门虚影。
门后,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船体核心。
那是一片深不见底的虚无漩涡,缓慢而无情地旋转着,仿佛宇宙诞生之初的奇点,吞噬着一切光线与希望。
而在那漩涡的最中心,十三个古朴的篆字印记如星辰般悬浮着,散发着幽幽的、仿佛来自冥府的光。
前十二个印记已经填满了名字,每一个名字都笔画分明,却又透着一股死寂与绝望的气息,像是被强行烙印上去的囚徒编号。
凌子风的目光扫过,那些名字仿佛活了过来,在他耳边发出无声的哀嚎。
他们是前十二任的守船人,是被这艘幽灵船吞噬了灵魂,永世不得超生的祭品。
而第十三个印记,空空如也,像一个张开的、等待着祭品的血盆大口。
凌子风瞬间明白了。
这艘船是一个轮回的陷阱,一个永恒的诅咒。
它不需要船长,它只需要一个又一个的守船人,用他们的灵魂作为燃料,维持这不死的航行。
只要有人踏入门后,那个空白的印记就会被立刻刻上新的名字,然后,一切将重新开始。
“你在看什么?”苏妤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看不到凌子风视野中的恐怖景象,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寒意。
凌子风眼中的灰色世界缓缓褪去,现实的色彩重新填充进来。
他转过头,看着苏妤苍白的脸,声音有些沙哑:“我在看一个骗局,一个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诅咒。”
他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握紧了苏妤冰冷的手,目光重新投向那扇仿佛亘古不变的青铜门。
苏妤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轻声问:“如果……如果始终没有人登上这艘船,它会怎么样?”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凌子风脑中紧锁的某个关节。
他眼底闪过一丝明悟,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握着苏妤的手更紧了些:“它会饿死。”
“饿死?”
“对。”凌子-风的声音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它的存在,依靠的是恐惧、绝望,还有最重要的——‘相信’。只要还有人相信它的传说,相信它能带来永生或财富,它就能从人的信念中汲取力量。可如果再也没有人相信它,再也没有人愿意踏上这条绝望之路,它就会像一个被人遗忘的神只一样,最终消散于虚无。”
不远处,倚靠着岩壁的高飞发出了一声干涩的笑。
他的手机屏幕早已彻底暗了下去,变成了一块冰冷的黑色玻璃,但他依然死死地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与另一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你说……”他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我直播的那些观众里,有没有……有没有一个,是我女儿?”
凌子风的目光转向他,这个在直播间里扮丑、在现实中被生活压垮的男人,此刻眼中却有一种奇异的光。
凌子风郑重地点了点头:“有。在你手机信号消失前,最后一条弹幕是她发的。她说:‘爸爸,我听见你了。’”
这句话仿佛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高飞。
他那浑浊的眼中猛地爆发出泪光,不是绝望,而是一种得到救赎的狂喜。
他身体颤抖着,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那……那我能再喊一次吗?”
不等回答,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从岩壁上挣扎着站了起来。
他佝偻的背脊在这一刻挺得笔直,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扇巨大的青桐门虚影,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都瞪进去。
“我叫高飞!”
他用尽肺腑的力气,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声波在空旷的沙海中回荡。
“我不是一个小丑!我来过!我活过!我的名字——不归船!”
最后三个字,他几乎是吼出了血。
那声音里蕴含了一个男人全部的尊严、不甘与愤怒。
声波如同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青铜门虚影上。
门影剧烈地一颤,那看似坚不可摧的表面上,竟然浮现出了一道微不可见的裂痕!
高飞的呐喊像一根引线,点燃了凌子风心中的火焰。
他知道,时机到了。
他猛地转身,面对着脚下广阔的沙地,这里是埋葬了太多同伴的坟场。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毫不犹豫地在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
鲜血,温热而赤诚,立刻涌了出来。
他弯下腰,以指为笔,以血为墨,在这片见证了无数死亡的沙地上,开始书写。
“安静。”
第一个名字落下,鲜血渗入沙土,那个名字所在的地面竟浮现出一道微弱的光痕,如同黑夜中骤然睁开的眼睛。
“洛阳。”
“巴图。”
“赵瘸子。”
“陈默……”
他每写下一个名字,地面上便多出一道光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