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剑天垣的中央星港,依旧是那片永不停歇的喧嚣之海。无数星舟、剑罡梭、战争楼船,拖着绚烂的尾焰或凌厉的剑光,起起落落,编织着剑域最为繁忙的脉搏。
万族修士的身影摩肩接踵,各种迥异的剑气、妖氛、灵光混杂冲撞,却又奇异地维持着一种蓬勃而混乱的秩序。
就在这片由金属、流光与无数意志构成的恢宏背景下,那艘形制古拙的巡天舰,如同一个从时间长河逆流而上的异客,缓缓驶入了专属泊位。
暗沉的青铜舰体,与周遭闪耀着符文光辉的流线型舰船格格不入,舰尾那明灭不定的八卦阵图,喷吐着与星港环境截然不同的、纯净而古老的仙灵元气,引得附近不少剑修侧目。
舰桥开启,清微仙尊宽袖博带,头戴高冠,率先步出。他面容清癯,周身缭绕的玉清仙光渊深似海,瞬间便将周遭驳杂的元气荡开一片清净之地。
身后十余名玉虚宫弟子,男女皆俊逸出尘,月白道袍,背负古剑,只是他们那努力维持平静的眼眸深处,难以掩饰地掠过一丝惊异,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优越感。
尤其是当一名妖族巨汉,捧着一柄秀珍小剑如呵护珍宝般擦拭的画面撞入眼帘时,几名年轻弟子嘴角甚至微微抽动。
“师尊,此地……当真便是那传说中的‘剑域’?”最初发问的弟子玄明,再次低声开口,语气中的疑虑更重,“剑道,何时变得如此……喧哗与……不伦不类?”他斟酌着用词。
清微仙尊目光平和地扫过星港,看着那些腾起的妖剑气罡、跳跃的元素剑芒、虚实相间的魂剑之影,最终落在那高悬于所有光幕之上、不断流转演绎的《九天剑经》基础篇符文上。他古井无波的脸上,终是泛起一丝极淡的涟漪。
“玄明,慎言。”
他声音不高,却让所有弟子心神一凛,“叶云帝君以身燃道,千年间便让剑道之火燎原星海,岂是‘不伦不类’四字可轻辱?此地气象,虽与我仙界迥异,然其蓬勃生机,锐意进取,你等当细心体会,莫要被表象蒙蔽了灵台。”
话虽如此,他心中何尝没有震动?这“人人持剑,万族修剑”的格局,彻底颠覆了仙界对道统传承的认知。这与玉虚宫讲究根骨、心性、传承,循序渐进的上古仙剑道,几乎是两条背道而驰的路。
前来迎接的墨渊长老,依旧是那副沉稳干练的模样,仙君巅峰的气息凝练如山,执礼虽恭,腰杆却挺得笔直。“清微仙尊远道而来,剑域蓬荜生辉。轩武尊已在执守殿相候,请随我来。”
一路行去,所见所闻更是不断冲击着仙界使团固有的观念。
坊市间,人族老者与背生骨翼的异族为一道剑诀残篇争得面红耳赤;剑擂之上,佛光与鬼气借助剑招激烈碰撞,演绎着另类的“禅机”与“杀伐”;
巨大的光幕滚动着来自偏远星域的剑道猜想,有些想法在清微仙尊看来堪称“荒谬”,但其背后迸发的思维火花,却不容小觑。
更让他们心神为之所动的,是弥漫在每一寸空间里的“势”。
那不是纯粹的灵气,而是由亿万万剑修的意志、信念,乃至他们腰间、背上、气海中的剑器锋芒,共同交织而成的一种……
“剑域”独有的域场。身处其中,仿佛能听到无数剑鸣构成的低沉背景音,感受到这片星域那强健而有力的“心跳”。
“墨渊长老,”清微仙尊忽然止步,目光穿透重重建筑,落在那被浩瀚大陆环绕、清辉笼罩的核心,“那便是帝君真灵所化的剑源初界?”
“正是。”墨渊脸上浮现出纯粹的敬意,“剑道本源所在,亦是剑域根基。”
清微仙尊沉默片刻,似是无意般问道:“叶云帝君……化身界心已千年,当真从未显圣?亦无人能再靠近那本源池?”
墨渊神色不变,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帝君之剑,无处不在。至于本源池,非有大机缘、大毅力者不可近,非纯正剑心者不可感。千年来,唯有三位帝尊及少数几位得到本源认可的剑修,曾踏入其外围区域。”
清微仙尊眼底深处,那抹复杂之色一闪而逝,不再多言。
执守殿内,陈设简朴,却自有一股森严气象。
凌轩端坐主位,气息沉凝如岳。金烈抱臂立于一侧,眼神桀骜,带着审视打量着仙界来客;泠月静坐一旁,清冷如万古冰渊,仿佛外界一切皆与她无关。
双方见礼,落座。清微仙尊亦不绕弯,直接道明来意:瞻仰帝君遗泽,切磋剑道,互通有无。
凌轩颔首,目光扫过清微仙尊身后那些虽竭力收敛,但骨子里仍透着傲气的弟子,心中明镜似的。
“仙尊客气。剑域初立,不敢固步自封。能与仙界同道论剑,求之不得。”他顿了顿,直接问道,“不知仙尊欲如何论法?”
“久闻剑域有‘镇仙剑台’,乃纪念帝君之圣地。不若便在剑台之下,设下擂台,让我两界年轻弟子,各展所学,以剑会友,如何?”清微仙尊抚须道,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凌轩、金烈、泠月三人,隐含深意。
“可。”凌轩应允,干脆利落。
消息如飓风般传开,万剑天垣瞬间沸腾!仙界使团与剑域年轻一代于镇仙剑台下公开论剑!千年未有之盛事!无数修士从四面八方涌来,人潮如海,声浪震天,将巨大的擂台围得水泄不通。
擂台由阵法加固,光晕流转。仙界弟子率先登场,步履从容,意态潇洒,古剑虽在鞘中,清冽缥缈的剑意已自然流露,与天地灵气相合,宛如画中仙人。
剑域派出的弟子则气息各异,人族天才眼神锐利,妖族翘楚血气磅礴,灵族修士周身元素环绕,魂修身影虚实不定。他们如同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战意冲霄。
第一场,仙界的玄明,对阵剑域人族赵罡。
玄明古剑“秋水”出鞘,剑光如泓,剑势展开,一股清冷孤高的“秋意”弥漫开来,无形无质,却直侵心神,仿佛要冻结气血,瓦解战意。这是仙界剑道重“意”的体现,意在剑先,以心神驾驭天地。
赵罡咆哮,巨剑“崩山”悍然劈出!没有任何花哨,只有凝练到极致、狂暴无比的力量!剑罡呈暗金色,撕裂空气,发出沉闷的轰鸣,那精妙的“秋意”在这纯粹的力量面前,竟被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轰!轰!轰!”
剑罡与剑意不断碰撞。玄明身法飘逸,剑招精妙,总能于箭不容发之际寻隙而入,剑光如丝如缕,缠绕、消解着赵罡的巨力。
而赵罡则如一头发狂的蛮牛,任你千般变化,我自一力破之!每一次碰撞,都让玄明气血翻腾,手臂酸麻。
数十招后,玄明剑势终现散乱,被赵罡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扫直接震飞出场,落地踉跄,脸色苍白。
“承让!”赵罡收剑,胸膛起伏,汗珠滚落,眼神却亮得惊人。
玄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拱手:“道友剑罡雄浑,佩服。”他退下时,眼中傲气稍减,多了几分凝重与思索。
接下来的比试,几乎成了两种剑道理念的具象化碰撞。
仙界弟子,剑意或如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或如雷霆震怒,刚猛暴烈;或如镜花水月,虚幻莫测。他们引动天地之力,招式间暗合天道轨迹,令人目眩神迷。
剑域弟子,则将“力”与“技”发挥到极致。磅礴剑罡撕裂长空,强悍肉身硬撼攻击,战斗本能敏锐得可怕。
他们对《九天剑经》基础剑理的运用千奇百怪,衍生出种种极具个人特色的战法,简单、直接、高效!
互有胜负,场面胶灼,总体竟是势均力敌!
这个结果,让双方高层都暗自震动。
仙界弟子们脸上的轻松与优越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发现,这些星海剑修或许不懂那么多高深意境,但他们将“剑”本身的力量、速度、以及临战应变能力,锤炼到了一种极致,配合那悍不畏死的斗志,极其难缠。
剑域修士们,则对仙界剑道的“意”产生了浓厚兴趣。那种以心神引动天地,化自然之力为己用的手段,玄妙通幽,若能借鉴,无疑能极大弥补自身剑道在精微变化与境界感悟上的不足。
观礼台上,清微仙尊轻叹:“星海剑道,另辟蹊径,将‘力’之一字,发挥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份源自血脉与本能的悍勇,非我仙界弟子所能及。”
凌轩平静回应:“仙界剑意,勾连天道,亦令我辈大开眼界。帝君曾言,剑道无止境,兼容并蓄,方是正道。”
金烈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战意熊熊:“清微老道,光是小的们打有什么意思?咱们老家伙也下去活动活动?让你们仙界的‘意’,尝尝俺老金这身‘力气’?”
他周身金色剑意隐而不发,空间却微微扭曲,那股纯粹的力量感令仙界随行长老色变。
清微仙尊呵呵一笑,拂尘轻摆:“金烈帝尊说笑了。我等若出手,恐非论剑,而是拆台了。意在交流,非争强斗狠。”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高耸的镇仙剑台与远方的剑源初界,似是无意道:“千年矣,不知叶云帝君当年所持之神兵‘斩天剑’,如今可还安在?若能一睹帝兵风采,贫道此行无憾。”
气氛瞬间凝滞。
泠月清冷的声音响起,如同冰泉击石:“帝君之剑,自在该在之处。仙尊若诚心,何不往本源池畔,观摩《九天剑经》真迹?帝君剑道真意,尽在其中。”
清微仙尊深深看了泠月一眼,见她眼神冰澈,不见底细,遂打了个哈哈:“泠月帝尊所言极是,是贫道执相了。”不再提及。
论剑持续,精彩不断。
仙界女弟子“素心”,剑意如月华流淌,清冷孤寂,冻结神魂,却败于灵族“青萝”演化出的、蕴含无尽生机的“草木剑域”,生生不息克尽寂灭。
仙界天才“雷震”,剑出如惊雷,声势骇人,却被魂修“幽泉”那无形无质、直击心神的“心剑”干扰,剑势自乱。
剑域防御着称的“玄武剑罡”传人,被仙界弟子“无影”那专破罡气、无孔不入的剑意寻到破绽,遗憾败北。
切磋中,两颗新星格外耀眼。
仙界云逸,竟在比试中隐隐摸到了融合仙剑意与星海剑罡的门槛,剑势时而缥缈如云,无迹可寻,时而沉重如山,力贯千钧,让对手极不适应,连胜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