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镜化作一道流光，没入叶云眉心，悬浮于识海之中，与斩天剑、轮回剑鞘遥相呼应，温润的轮回光辉如潺潺溪流，滋养着他刚刚苏醒部分本质的神魂与剑意。
那属于九天剑帝的万古沧桑与无上威严，虽被他刻意收敛，但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压迫感，依旧如无形的涟漪，悄然弥漫在这片死寂的战场遗迹。
泠月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叶云，清冷的眸子里情绪复杂难言。星玄子更是匍匐在地，身躯因敬畏而瑟瑟发抖，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位“归来”的帝者。
叶云目光扫过这片漂浮着巨大白骨与战舰残骸的虚空，曾经的惨烈厮杀、逆伐天道的悲壮、帝血洒落的景象，虽只是轮回镜映照出的前尘碎片，却已深深烙印在他灵魂深处。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初步融合的归墟与轮回雏形，在轮回镜入驻识海后，运转得更加圆融自如，一丝丝精纯至极的轮回道力被剥离出来，融入剑元，使得那灰蒙蒙的混沌剑罡边缘，隐隐多了一层难以察觉的、判定终结与起源的奇异光泽。
“前路已明，羁绊更深。”他心中默念，压下翻涌的心绪，看向泠月，尽量让声音显得平和，“此地不宜久留，轮回镜异动，恐怕已引起某些存在的注意。”
泠月点了点头，正欲开口。
忽然——
“嗡！”
叶云背后，那柄一直沉寂的斩天剑，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高亢而悲怆的剑鸣！剑鸣声不似以往的战意激昂，反而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哀恸，仿佛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剑身剧烈震颤，道道混沌剑气不受控制地溢出，切割得周围空间嗤嗤作响。
“斩天？”
叶云眉头一皱，心生感应。
他与斩天剑性命交修，剑即是他，他即是剑，此刻清晰地感受到剑灵传递来的，是一股浩瀚如海、积压了万古的悲伤、愤怒与……无尽的眷恋。
与此同时，他眉心的轮回镜亦是一震，一道清蒙蒙的镜光自主投射而出，并非照向外界，而是笼罩了剧烈震颤的斩天剑！
镜光如水，流淌在古朴的剑身之上。
下一刻，异变再生！
在泠月与星玄子惊愕的目光中，那清蒙蒙的镜光里，竟随着斩天剑的悲鸣，缓缓凝聚出一道极其虚幻、仿佛随时会消散的青色身影。
那身影依稀是个女子形态，身姿挺拔，如青松傲雪，虽面容模糊，却自带一股宁折不弯的凛然剑意。
她望着叶云，虚幻的身躯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两行由纯粹魂力凝聚的、殷红如血的泪滴，竟从她眼眶中滑落。
“帝君……帝君！您终于……终于想起来了！”
声音空灵而悲切，带着跨越万古岁月的疲惫与哽咽，正是从那青色虚影口中发出。
叶云身躯猛地一震！这声音……这剑意……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熟悉感，如同沉寂的火山轰然爆发，冲击着他的心神。他死死盯着那镜光中的青色虚影，一个尘封在轮回最深处的名号，几乎要脱口而出。
“青……霄？”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
“是我！帝君，是青霄啊！”那被称为青霄的剑灵虚影泣声应道，血泪滴落，在镜光中晕开凄艳的涟漪，“您还记得我……您终于回来了……”
斩天剑的悲鸣更加凄厉，仿佛在应和着剑灵的话语。
叶云（九天剑帝）深吸一口气，眼中万古不化的冰霜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流露出一丝复杂难言的痛楚。
青霄剑灵！这是他前世身为九天剑帝时，早期所用的佩剑“青霄剑”的剑灵！伴随他征战四方，直至他登临帝境，炼制本命帝兵“斩天剑”后，青霄剑才被珍藏于帝宫深处，其剑灵亦随之沉寂。
没想到，万载轮回后，青霄剑灵竟有一丝残魂，依附于斩天剑之上，直至此刻被轮回镜光激发唤醒！
“青霄……你为何……”叶云看着那泣血的剑灵，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
剑灵泣血，这是剑灵悲恸到极致，燃烧自身本源才会出现的景象，通常意味着……与其性命相交的剑主，遭遇了不测，或者，剑灵自身有着无法释怀的滔天憾事。
“帝君！”青霄剑灵的声音带着刻骨的恨意与悲伤，泣血道：“是凌霄子！是凌霄子大人啊！”
凌霄子！
这个名字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叶云的心头！
凌霄子！他前世最为倚重、视若亲子的大弟子！天赋绝伦，剑心通明，是他麾下最有可能承接他衣钵的传人！
在逆伐天道最终一战前，他将许多身后事，都托付给了这个他最信任的弟子。
“凌霄……他怎么了？”
叶云的声音低沉下来，周身不自觉散发出的气息，让周围的虚空都开始凝固。泠月感到一阵心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担忧地望着他。星玄子更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窒息。
青霄剑灵的虚影在镜光中波动，仿佛回忆起了极其痛苦的往事，血泪流淌不止：“当年帝君您自斩帝境，封印天道恶念，帝血洒遍星域，帝宫崩陨，剑道凋零……那堕落天道的恶念虽被封印，但其逸散出的部分力量，依旧污浊寰宇，更是凝聚出数道强大的分身，四处搜寻帝君您散落的轮回印记，欲要彻底断绝您归来的任何可能！”
叶云眼神冰寒，这些他已有推测。
青霄剑灵继续道：“其中一道极其强大的恶念分身，不知从何处得知，帝君您在彻底沉入轮回前，曾将一缕关乎转世契机的‘本源灵引’，封存于轮回镜的一角碎片之中，并将那碎片交由凌霄子大人保管，嘱托他待时机成熟，以此引导您重归剑道！”
“凌霄子大人谨遵帝命，带着那轮回镜碎片，隐姓埋名，躲避恶念分身的追杀，辗转无数星域，最后……最后来到了这片被遗弃的幽暗域边缘，也就是我们此刻所在的这片上古战场碎片附近。”
镜光中的画面开始随着青霄的叙述微微扭曲，显现出一些模糊的景象——那是一个身穿染血星袍、面容坚毅俊朗的年轻道人，手持一块散发着微弱轮回波光的镜片，在破碎的星辰间艰难遁行，他的身后，是无边无际、充满腐蚀与恶意的黑暗在追逐。
“那恶念分身最终还是找到了这里！”
青霄剑灵的声音带着恐惧与愤怒，“一场惨烈的大战爆发了！凌霄子大人虽天纵奇才，但毕竟未曾踏入帝境，如何是那凝聚了部分天道恶念的分身之敌？他为了守护那轮回镜碎片，为了守护帝君您归来的唯一契机……他……他……”
青霄剑灵泣不成声，虚幻的身影剧烈闪烁，仿佛随时要溃散。
叶云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他握紧了双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周身散发的寒意几乎要将空间冻结。
“他怎么样了？”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万载寒冰中挤出。
“他燃烧了全部的道果与神魂！以自身为祭，施展了帝君您曾传授的、同归于尽的禁术‘九霄寂灭剑阵’！”
青霄剑灵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充满了无尽的悲愤，“那一战，打碎了这片星域最后的秩序，凌霄子大人……他……他形神俱灭！连一丝残魂都未能遁入轮回！”
形神俱灭！
四个字，如同四把冰冷的铡刀，狠狠斩在叶云的心上！
他脑海中仿佛炸开了无数惊雷，那个总是带着温和笑容、恭敬地唤他“师尊”、在剑道上有着无限灵性的弟子的面容，清晰地浮现出来，最终却定格在燃烧一切、以身殉道的决绝身影上。
万载轮回，他历经百世，尝遍人间冷暖，本以为心早已坚如铁石，但此刻，听到亲传弟子为守护自己一线生机而落得如此下场，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楚与滔天的怒火，依旧如同岩浆般在他胸中奔腾咆哮！
“凌霄……吾徒……”叶云闭上了眼睛，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颤抖。帝者的威严与此刻流露出的深沉悲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
泠月捂住了嘴，美眸中满是震惊与不忍。她虽不知具体前因后果，但“形神俱灭”四个字意味着什么，她清清楚楚。
那是一种彻底的、连轮回都无法进入的终结。那位名为凌霄子的前辈，竟是为了叶云（九天剑帝）做到如此地步！
星玄子更是骇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九天剑帝！
逆伐天道！弟子形神俱灭！
这些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的人物与事件，此刻竟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面前，而他更是卷入其中，这让他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浮萍。
“那恶念分身呢？”叶云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之前的深邃沧桑，而是化作了两团冰冷燃烧的混沌火焰，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那分身也被凌霄子大人以生命为代价重创，但并未彻底湮灭。”青霄剑灵泣血道，“它夺走了那块轮回镜碎片，但凌霄子大人在最后时刻，以秘法将自身一丝最纯粹的本源剑意与残存的执念，融入了那碎片之中……他说……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