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幽冥界那永恒的昏黄天穹,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撕开了一道口子。
一道炽烈如大日陨星、却又带着腐朽古老气息的煌煌神光,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威能,无视酆都城层层叠叠的幽冥禁制,直贯而下,其目标,赫然正是刚刚签署完万界盟约、气运正盛的叶云与酆都大帝所在之处!
“大胆!”
酆都大帝震怒,声如九幽雷霆,整个酆都城亿万鬼魂为之瑟瑟。他周身浓郁的幽冥死气瞬间沸腾,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漆黑巨掌,掌心轮回符文流转,逆天拍向那道袭杀神光。
叶云眸光一寒,甚至未曾拔剑,只是并指如剑,向前轻轻一划。
嗤——!
一道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寂灭剑罡后发先至,无声无息地切入那煌煌神光之中。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那看似磅礴无匹的神光,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瞬间黯淡、分解、湮灭,最终化作点点流萤消散于幽冥阴风之中,连一丝涟漪都未能彻底荡开。
举重若轻,莫过于此。
然而,叶云的眉头却微微蹙起。在那道神光被湮灭的最后一瞬,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却与当今万界主流修行体系迥异,更带着一种蛮荒、古老、甚至…忤逆意味的道韵。
“何方宵小,竟敢袭扰幽冥,冒犯尊主!”鬼王怒吼,率领大批阴帅鬼将冲天而起,神念如网,扫荡虚空,却一无所获。那攻击来得诡异,去得也干净,仿佛从未出现过。
酆都大帝收回巨掌,笼罩在幽冥之气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但那双轮回旋涡般的眸子却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不是魔渊气息,也非当今仙魔手段。这力量…古老而叛逆,带着一种‘偷换’天机的诡秘之感。”
“偷换天机?”
叶云若有所思,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一丝奇异的道韵触感,“大帝可知其来历?”
酆都大帝沉默片刻,似在追溯无比久远的记忆:“上古纪元,道统林立,曾有逆天一族,不敬天道,不修己身,专擅篡改命理、窃取造化、更易记忆,谓之‘偷天换日’。彼族自号——玄黄。”
“玄黄古族?”
叶云目光一凝。
这个名字,他并非第一次听闻。
在整合旧秩序遗留下来的某些最古老的典籍碎片时,曾有零星记载,语焉不详,只提及此族于上古末期触犯大忌,引来天谴,早已族灭道消。
“不错。”
酆都大帝语气凝重,“据幽冥最古老的卷宗记载,玄黄古族并未彻底湮灭。其核心一部,在末代天君伏诛后,裹挟其部分遗产,逃入了三大仙域之外,法则混乱、生机绝迹的‘死寂之地’。想不到,万界盟约初立,气运勃发之际,他们竟按捺不住,跳了出来。”
“死寂之地…”叶云低声重复。那是连仙帝都不愿轻易涉足的绝域,传闻是上古大战的最终战场,大道崩坏,法则扭曲,充斥着各种不可名状的险恶与寂灭风暴。
“他们选择此时出手,目标明确,直指你我。”叶云看向酆都大帝,眼神锐利,“是挑衅,更是试探。看来这‘万界盟约’,触动的不仅是明面上的利益,更惊醒了某些蛰伏在历史阴影里的…上古余孽。”
他话音刚落,腰间一枚由盟约气运凝聚的玄奥玉佩骤然发出急促的嗡鸣,道道讯息流光般涌入识海。
是盟约仲裁殿传来的加急警讯!
不止一处!几乎是同一时间,分散于诸天万界不同角落的七个中型种族——木灵族、石心族、流光翼族……
他们的代表在盟约仲裁殿内,竟众口一词,以近乎相同的激烈言辞,控诉盟约条款不公,指责叶云与玄霄仙域借盟约之名行霸权之实,要求修改核心规则,甚至…退出盟约!
更令人心惊的是,这七族代表的眼神空洞而狂热,其灵魂波动深处,都萦绕着与方才那道袭杀神光同源的、极其隐晦的“偷幻”道韵!
他们的记忆,乃至部分意志,被篡改了!
“果然开始了。”叶云眼中寒芒乍现,“阳奉阴违不足惧,但这篡改记忆、扭曲认知的手段,若任其蔓延,足以从内部瓦解盟约根基,让万族互信荡然无存!”
酆都大帝沉声道:“玄黄古族,最擅此道。于无声处窃取天机,于无形中更易认知。防不胜防。”
“魑魅魍魉,也敢妄图遮天?”叶云冷哼一声,周身气息虽未暴涨,但那无形的威严却让整个森罗殿的空气都几乎凝固,“既要露头,便连根拔起!”
他看向酆都大帝:“大帝,幽冥初定,烦请你坐镇此地,梳理轮回,谨防其扰乱阴阳。这玄黄古族,我亲自去会一会。”
酆都大帝知晓事关重大,也不多言,郑重拱手:“尊主放心,幽冥必稳如磐石。只是那死寂之地凶险异常,玄黄古族蛰伏万古,底蕴莫测,尊主虽神剑重光,亦需万分小心。”
叶云颔首,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森罗殿内。下一刻,他直接出现在玄霄仙域,剑庐中枢。
“青冥,残剑。”
“尊主!”两位剑尊早已感受到那跨界而来的袭杀气息与仲裁殿的急讯,神色肃杀。
“即刻起,玄霄仙域进入战时戒备,启动‘周天星斗剑阵’。”叶云语速不快,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通告盟约所有成员,提高警惕,严密监控族内成员记忆及行为异常。仲裁殿那边,将那七族代表‘请’入剑庐,我要亲自看看,这‘偷天换日’之术,究竟有何玄虚。”
“尊令!”青冥与残剑凛然应诺。
叶云目光扫过悬浮于身侧、已然完整的斩天剑,剑身微鸣,似乎在渴望饮血。
“传讯给‘天机阁’阁主,我需要死寂之地所有已知的星图与禁忌记载。”
“另,让‘巡天镜’锁定那七族疆域,回溯气运流转,找出被篡改的源头痕迹!”
一道道命令迅速下达,整个玄霄仙域乃至万界盟约的庞大机器,高效运转起来。战争的阴云,并非来自正面战场,而是源于阴影中那篡改认知的无形之刃。
死寂之地。
这里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失去了所有色彩与生机的灰败。
破碎的星辰残骸如同巨大的坟墓,漂浮在扭曲的虚空之中。时空在这里是错乱的,可能前一步还是正常的星空,下一步就踏入了一片法则崩坏、灵气彻底死寂的绝域。
随处可见巨大的、不知是何等存在留下的骨骸,绵延如山岭,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古老威压。更有一些区域,弥漫着无声无息的“寂灭风暴”,那是大道伤痕的显化,足以轻易湮灭仙帝神魂。
在这片绝域的最深处,一处由无数破碎星辰核心强行熔铸而成的巨大浮陆上,建立着一座风格迥异于当今任何文明的古老神城。
城体呈现出一种暗淡的玄黄色,其上铭刻着无数复杂到极致的符文,这些符文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蠕动、变化,仿佛在自行推演、篡改着某种规则。这便是玄黄古族的圣地——“偷天神城”。
神城最核心的“篡命殿”内,一名身着玄黄衮袍、面容古朴、双眼却如同蕴含了万古算计的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正是玄黄古族当代族长,篡命师——玄亓(qi)。
他身前,悬浮着一面由无数命运丝线交织而成的光镜,镜中景象变幻,赫然显现着叶云在幽冥界一指湮灭袭杀神光,以及随后在玄霄仙域调兵遣将的场景。
“好一个叶云,好一个寂灭剑意,好一个…万界盟约。”玄亓的声音沙哑而古老,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漠,“竟能如此轻易化解我族的‘逆命神光’,还能察觉到记忆篡改的痕迹…此子,确是我族复辟大业的最大阻碍。”
殿下,数名同样气息古老、周身缠绕着篡改道韵的玄黄族老肃立。
一名族老沉声道:“族长,我们的‘惑心种灵’之术虽已成功种入七族,但叶云反应太快,已然警觉。继续大规模施展,恐被其顺藤摸瓜。”
另一名族老眼中闪烁着野心与狂热:“族长,何不启动‘万灵归篡’大阵?以死寂之地本源为基,强行扭曲临近数个星域所有生灵的认知,让他们尊我玄黄为唯一正统,共伐叶云!”
玄亓缓缓摇头,目光幽深:“时机未至。‘万灵归篡’消耗太大,且易引动死寂之地深处那些不可言说的存在。叶云非莽夫,他必会亲探死寂之地。这里,才是他的葬身之所。”
他枯瘦的手指在命运光镜上一点,镜中景象变幻,呈现出死寂之地某处险恶绝境:“传令,启动‘幻心古狱’与‘逆乱阴阳桥’。让我们这位万界尊主,好好领略一下,何为上古之威。让他沉沦于至亲幻象,困死于法则逆乱之中!”
“谨遵族长法旨!”
玄霄仙域,剑庐深处,禁闭秘殿。
叶云静立于七名被制住的中型种族代表面前。他们眼神时而空洞,时而狂热,口中不断重复着对盟约的控诉与对玄黄古族的莫名推崇。
叶云伸出食指,指尖一缕融合了初悟往生真意的寂灭剑意探出,轻柔如丝,小心翼翼地侵入其中一名木灵族代表的识海。
识海之内,并非正常的记忆景象,而是布满了无数细密、扭曲、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玄黄色符文锁链!这些锁链深深扎根于其灵魂本源,篡改、覆盖、甚至编织着虚假的记忆与情感。
“好精妙的篡改之术。”叶云心中凛然。这并非简单的幻术或催眠,而是直接从灵魂底层规则层面进行的“覆盖”与“替换”,若非他对大道本源感知极其敏锐,又有往生剑意这等涉及灵魂轮回的力量,极难察觉,更别说破解。
他尝试以寂灭剑意斩向一条符文锁链。
嗡!那锁链剧烈震颤,竟爆发出强烈的反噬之力,同时引动木灵族代表灵魂剧痛,发出凄厉惨叫,灵魂本源都出现不稳迹象。
强行破除,会连带损伤宿主灵魂,甚至导致其魂飞魄散!
叶云立刻收手,眉头紧锁。玄黄古族此举,可谓歹毒至极。若不能破解此术,即便擒下这些被篡改者,也无法令其恢复,反而可能打草惊蛇,甚至逼得玄黄古族狗急跳墙,远程引爆这些“惑心种灵”,造成大规模伤亡。
“需从其本源入手,找到这‘偷天换日’之术的核心破绽。”叶云目光穿透虚空,望向那遥远而危险的死寂之地方向。
就在这时,青冥剑尊匆匆入内,神色凝重:“尊主,巡天镜有发现!在七族疆域与死寂之地接壤的边缘星域,捕捉到数次极其微弱的、与那篡改道韵同源的空间波动痕迹!波动最终都指向死寂之地内部的同一个坐标!”
“果然藏在里面。”叶云眼中精光一闪,“准备‘破界剑舟’,我亲自去一趟。”
“尊主,太危险了!死寂之地环境恶劣,更有玄黄古族经营万古,恐有埋伏!”残剑老祖急声道。
“正因有埋伏,才更要去。”
叶云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若不捣其巢穴,破其邪术,盟约根基动摇,届时内乱一生,魔渊再趁机反扑,后果不堪设想。唯有快刀斩乱麻,在其未成气候之前,一举歼灭!”
他看向悬浮的斩天剑:“而且,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这上古余孽,能否挡得住我手中之剑。”
三日后,一艘通体由星辰剑核锻造、形如无锋巨剑的“破界剑舟”,撕裂虚空,悍然闯入了那片令万界生灵望而却步的死寂之地。
剑舟之内,只有叶云一人。他闭目盘坐,神念与斩天剑相连,以其无上锋芒为指引,在混乱破碎的星骸与扭曲法则间穿梭。
越是深入,环境越是恶劣。
有时剑舟需硬扛足以撕裂仙器的空间碎片风暴;有时需绕开那些连光线都能吞噬的法则黑洞;更有一次,一头由无数怨念与寂灭之力凝聚而成的、形似巨鲲的“寂灭兽”悄然袭来,其气息之恐怖,堪比巅峰魔帝。
叶云并未出剑,只是心念一动,初悟的往生剑意化作无形涟漪扩散开来。那寂灭兽庞大的身躯接触到这蕴含着超度与安魂意味的剑意,竟发出一声迷茫的嘶鸣,动作迟缓下来,最终缓缓沉入更深层的寂灭虚空,消失不见。
“往生剑意,对此地生灵,亦有奇效。”叶云心中明悟更深。
根据巡天镜锁定的坐标,剑舟不断调整方向。终于,在穿越一片极其浓郁、几乎化不开的法则迷雾后,前方的景象豁然一变。
那是一片悬浮于破碎星海中的巨大废墟,废墟中央,两处地方散发着极其危险和诡异的气息。
一处,是一座如同由无数面巨大水晶镜面构成的迷宫,镜面中倒映出的,并非眼前的景象,而是闯入者内心最深刻、最不愿面对的记忆与情感,光怪陆离,扭曲变幻,散发出引动人心神沉沦的诡异力量——幻心古狱。
另一处,则是一座横跨在一条虚无裂缝之上的石桥。那裂缝之下,并非虚空,而是沸腾的、混乱的阴阳二气,彼此冲撞、逆流。
石桥本身更是不断扭曲,桥面的法则时而是正常的空间规则,时而又彻底颠倒,前后左右上下乃至时间感都彻底混乱——逆乱阴阳桥。
这两处绝地,如同两大门神,扼守着通往更深处的唯一路径。
而在那阴阳桥之后,隐约可见一座散发着暗淡玄黄光芒的巨大神城轮廓。
偷天神城!
叶云驾驭剑舟,刚靠近幻心古狱范围,那无数水晶镜面骤然亮起!
嗡!
叶云只觉眼前一花,周遭环境瞬间变幻。
不再是死寂的星空,而是…玄霄仙域,剑庐之外,落英缤纷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