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界渊第一层的硝烟尚未散尽时，千里之外的天剑山已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主峰凌霄殿内，檀香与剑穗摩擦的簌簌声搅得空气愈发滞重。十七根盘龙柱撑着穹顶，柱影投在青石板上，像十七柄蓄势待发的剑。
座上的大长老玄真子指尖捻着茶盏，茶沫在碧螺春里浮了三浮，终是被他指节的力道碾成了碎末。
“叶云小儿在碎界渊煽风点火，领着一群残兵就敢叫板界墟。”
他将茶盏顿在案上，青瓷碰撞的脆响惊得殿角铜鹤轻颤，“仙盟早已传讯各宗闭门自守，你们倒好——”
目光扫过阶下诸位长老，最后钉在右首第一位的中年修士身上，“清玄，你竟敢主张派兵支援？”
清玄真人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剑鞘上的“天”字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他起身时玄色道袍扫过地砖，带起一丝疾风：“大长老，界墟若炼化界核，三界皆无宁日。叶云虽非仙盟正统，可他守的是我们所有人的界域。”
“守？”
玄真子冷笑一声，指节敲着案上的仙盟令牌，“他不过是青霄剑主的余孽，想借界墟之乱重振旧部！前日传来消息，他收了黑风寨那群草寇，连浩然书院都被他蛊惑了——这等野心之辈，我们天剑宗岂能趟浑水？”
阶下突然响起一声轻咳。
三长老捋着花白的胡须，声音透着老态却字字清晰：“可……昨日收到碎界渊传讯，叶云已破了死镰守界，三百人无损拿下第一层。这等战力，若是能为我宗所用……”
“为我宗所用？”
玄真子猛地拍案而起，袍袖翻飞间剑气骤然出鞘，擦着三长老的耳际钉入殿柱，“一群被仙盟抛弃的散修，打赢个外围守界者就值得你折腰？我看你们是被叶云的虚名迷了心窍！”
剑气在殿柱上炸出细密的裂纹，碎木溅落在清玄真人脚边。
他望着玄真子眼中翻涌的戾气，突然明白这场争论从来不是为了“援不援”，而是为了天剑宗的权柄——玄真子把持宗门多年，早已容不得半点异声。
“大长老既执意如此，”清玄真人缓缓垂眸，声音里带了些微沉，“那便依您的意思。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弟子们若问起为何坐视界墟作乱，该如何作答？”
玄真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谁敢多问？便按扰乱军心处置。”
他抬手一挥，三道身着黑衣的修士从殿后走出，腰间令牌刻着“执法”二字，“即日起，各峰紧闭山门，凡私议支援叶云者，先斩后奏。”
清玄真人望着那三道黑衣身影，喉间发紧。
他知道这是玄真子豢养的死士，往年不少持异见的弟子，就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天剑山的云雾里。
殿内的沉默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清玄真人转身退下时，袍角扫过地砖的声响，才让阶下几位长老如梦初醒，纷纷垂首附和：“大长老英明。”
玄真子坐回主位时，眼角的皱纹里都浸着笑意。他指尖摩挲着令牌上的纹路，仿佛已经看到叶云在碎界渊孤立无援的惨状——
等界墟解决了那个麻烦，天剑宗便可借着“谨遵仙盟号令”的由头，吞并那些摇摆不定的小宗门，到时候……
却没看见清玄真人走出凌霄殿时，袖中捏碎了一枚传讯玉符。
玉符化作青光没入云层，朝着内门弟子居住的浣剑峰飞去。
浣剑峰的剑池边，十七岁的凌云正用布巾擦拭他的“青锋”剑。
剑刃映着池面的月光，照出他紧抿的唇——方才从凌霄殿回来的师兄说，大长老不仅要封山，还要拿议论叶云的弟子问罪。
“云师弟，别擦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二师兄林风提着一壶酒走来，将酒壶往石桌上一放，“清玄长老的玉符到了，说大长老要对我们动手了。”
凌云猛地抬头，青锋剑“呛”地出鞘：“动手？就因为我们前几日在论剑台说要去帮叶云？”
林风点头，指节敲着酒壶：“大长老早看我们这批内门弟子不顺眼了——我们大多是清玄长老带出来的，又总念叨着要像叶云那样‘以剑守界’。他怕我们将来碍他的事，正好借这个由头清理门户。”
剑池边很快聚了十几个弟子，都是内门里最拔尖的好手。
有人握着剑鞘来回踱步，有人蹲在石凳上咬着牙：“凭什么？叶云在碎界渊拼命，我们在山上看着就算了，现在连说都不能说了？”
“仙盟抛弃散修时，大长老屁都没放一个。”
凌云将青锋剑顿在地上，剑刃刺入石缝半寸，“现在叶云带着散修打出了气势，他倒怕得要死——我看他根本不是怕叶云野心大，是怕叶云真成了事，他这‘仙盟忠实追随者’的招牌就砸了！”
林风突然抬手按住凌云的肩膀，目光望向峰下：“别吵了。执法队已经过了望月桥，估计是来拿人的。”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夜色里有数十道黑影正沿着石阶往上爬，黑衣上的“执法”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为首的正是玄真子的亲传弟子，执法堂的堂主赵岳。
“凌云、林风，你们二人私议宗门决策，煽动弟子支援叶云叛逆，跟我去执法堂一趟。”
赵岳的声音像淬了冰，手中铁链哗啦作响。
凌云握紧青锋剑，剑身上的寒光映着他涨红的脸：“我们说的是真心话！叶云守界有错吗？你们拿着天剑宗的剑，却连站出来的勇气都没有，算什么剑修！”
“放肆！”
赵岳猛地挥出铁链，铁链带着破空声缠向凌云的手腕，“敢顶撞执法队，看来是要顽抗到底！”
林风突然横剑挡在凌云身前，剑刃与铁链碰撞时溅起火星：“赵堂主，我们都是天剑宗弟子，何必赶尽杀绝？”
“弟子？”
赵岳冷笑一声，身后的执法队员同时拔出剑，“敢违逆大长老的意思，就不配做天剑宗的弟子！今日不拿下你们，难儆效尤！”
铁链再次挥出，这次却不是缠向凌云，而是直取林风的咽喉。
林风侧身躲闪时，听见身后传来剑出鞘的脆响——十几个内门弟子同时拔出了剑，剑刃在月光下连成一片银辉。
“要拿人，先过我们这关！”有人喊了一声，声音在剑池上空回荡。
赵岳看着围上来的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硬起心肠：“你们想造反？！”
“造反又如何！”
凌云突然纵身跃起，青锋剑带着疾风刺向赵岳，“大长老闭关锁国，你们助纣为虐——这天剑宗，早就不是我们想守护的地方了！”
剑刃擦着赵岳的肩甲划过，带起一道血痕。赵岳痛呼一声，挥铁链反击时，却被林风的剑缠住了手腕。
周围的弟子纷纷上前，执法队员虽修为更高，却架不住人多势众，更何况这些内门弟子个个抱着“宁死不低头”的念头，剑剑都带着拼命的架势。
混乱中，凌云一剑挑飞了赵岳手中的铁链，剑尖抵在他的咽喉上：“说！是不是大长老让你们来灭口的？”
赵岳浑身发抖，却还嘴硬：“你们……你们敢伤我，大长老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不放过我们，我们就先掀了他的凌霄殿！”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林风望着弟子们眼中燃着的火，又看了看远处凌霄殿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显然玄真子还在等着捷报。
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扬声道：“诸位师弟！清玄长老传讯说，大长老早已暗中勾结仙盟执法队，想借封山之机铲除异己，将来好把天剑宗彻底交给仙盟掌控！”
这话像一道惊雷炸在剑池边。
弟子们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烈的怒火：“什么？他竟敢卖宗求荣？”
“难怪他不让我们帮叶云！他根本就是怕叶云坏了仙盟的好事！”
林风抬手压了压众人的声音，目光变得异常坚定：“清玄长老让我们先稳住阵脚，他会联络忠于宗门的长老。现在——”
他看向被制住的赵岳，剑刃微微用力，“我们要让凌霄殿知道，天剑宗的弟子，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凌云率先响应，青锋剑指向凌霄殿的方向：“走！去凌霄殿讨个说法！”
“走！讨说法去！”
数十道身影跟着他往山下冲，剑刃划破夜色，在天剑山的石阶上留下一串火星。
沿途遇到阻拦的执法队员，都被他们以“清理门户”的名义打退——
越来越多的内门弟子听到动静赶来，原本只有十几人的队伍，走到半山腰时已经聚了上百人。
凌霄殿里的玄真子听到动静时，还以为是赵岳带着人回来了。
直到殿外传来“玄真子卖宗求荣”的喊声，他才猛地起身，抓起案上的佩剑就往外冲。
殿外的广场上，上百名弟子手持长剑站成方阵，最前面的凌云正指着殿门大喊：“玄真子！你敢不敢出来见我们！”
玄真子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有的是他亲自赐过剑的天才，有的是宗门未来的希望——此刻却都用带着恨意的目光盯着他。
他心头一慌，随即又强作镇定：“一群逆子！竟敢闯凌霄殿？！”
“我们是逆子，那你勾结仙盟、要卖了天剑宗是什么？”
清玄真人的声音从弟子身后传来，他带着几位长老缓缓走出，手中握着一卷玉简，“这是你与仙盟执法长老的传讯记录，上面写着‘待封山之后，清剿异己，天剑宗便由仙盟接管’——你还有什么话说？”
玉简在空中展开，金光闪烁的字迹清晰可见。广场上的弟子们瞬间炸开了锅，连玄真子身边的几个执法队员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玄真子看着玉简上的字迹，脸色瞬间惨白。他知道自己完了——清玄真人显然早有准备，今日这场“争论”，不过是引他露出马脚的幌子。
“你……你们算计我！”他嘶吼着挥剑冲向清玄真人，剑气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
清玄真人不闪不避，手中长剑出鞘时泛着温润的白光：“玄真子，你把持宗门多年，排除异己，如今又想卖宗求荣——天剑宗容不下你这样的败类！”
两剑碰撞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气浪掀得广场周围的松树哗哗作响。
弟子们自动退开一圈，看着两位长老在空地上激战——玄真子虽修为深厚，却因心神大乱渐渐落了下风。
当清玄真人的剑抵在他咽喉上时，他终于瘫软在地，佩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广场上鸦雀无声，只有风吹过剑穗的声音。
清玄真人看着地上失魂落魄的玄真子，又望向周围的弟子和长老，缓缓开口：“玄真子勾结仙盟，意图叛宗，即日起废去大长老之位，囚于思过崖，永世不得出。”
弟子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长剑举过头顶，在月光下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洋。
清玄真人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目光扫过广场：“叶云在碎界渊为三界而战，我们天剑宗不能做缩头乌龟。即日起，由我暂代宗主之位，三日内点齐五百弟子，随我支援碎界渊！”
“支援碎界渊！”“随宗主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