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让那个自以为是的藤原鬼麿,在三天后的中秋宫宴上,带着他那可笑的野心与自负,一头撞进她为他精心准备的死亡陷阱。
安东府政策理论研究室,崔继拯枯坐在那张崭新的书桌前,面前铺着一张洁白的稿纸,但他的脑中却是一片空白。
他人生中第一次发现,写文章竟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情。阴后(武悔)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听起来极为简单——写一篇关于“劳动最光荣”的文章,要求也只有一个——通俗易懂,要让那些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农夫、渔民都能听懂、听明白。
然而,这个简单的任务却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提笔写下“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刚写完,自己便摇了摇头,划掉了。太深奥,农夫不懂。他又写“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写完又是一阵苦笑,再次划掉。太文绉绉,渔民不爱听。他搜肠刮肚,将脑海中所有关于勤劳奋斗的圣贤之言都过了一遍,却发现没有一句是合适的。那些高高在上的道理、那些之乎者也的说教,在“通俗易懂”这四个字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自己与这个新世界之间那道巨大的鸿沟。
他苦思冥想,坐了整整一个上午,稿纸上依旧是一片空白。
最终,他放弃了。
他决定走出这间办公室,去那个他曾经鄙夷、如今却无比好奇的地方寻找答案。他再次来到那个充满噪音与油墨味的印刷车间。这一次,他没有再偷偷摸摸地躲在窗外,而是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车间里的人都对这个穿着旧长衫的老头投来好奇的目光。崔继拯没有理会,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正在与小姑娘并肩作战的身影——他的儿子崔宏志。
今天的崔宏志似乎比几天前更加熟练了。他已经可以独立操作那台复杂的机器,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涩,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崔继拯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神采——专注与自信。
云舒,那个清秀的小姑娘,就站在他的旁边,双手抱在胸前,像个严格的小老师,不时地出言指点几句。“喂!崔宏志!你那个墨辊又上歪了!你是不是想浪费纸啊?”
“啊?没有!我马上调!马上调!”崔宏志手忙脚乱地去调整滚轴,结果一不小心,手上的油墨蹭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瞬间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大花脸。
“噗嗤——”云舒看到他那副蠢样子,再也忍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如同一串银铃,清脆悦耳。
“你笑什么!我这是工伤!”崔宏志的脸涨得通红,嘴上虽然在强行辩解,但眼中却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与开心。他没有像以前那样,遇到一点挫折就自暴自弃、半途而废。他在少女的笑声中非但没有气馁,反而干劲更足了。
他与她一边斗嘴、一边说笑、一边工作。汗水与油墨浸湿了他们的衣衫,弄花了他们的脸庞,但他们的脸上却洋溢着最真实、最灿烂的笑容。
崔继拯静静地站在不远处,注视着这一幕。他心中的困惑与茫然消失了,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明悟”的光芒。他终于明白了,终于知道自己该如何写那篇文章了。
什么是光荣?
光荣不是那些挂在嘴边、写在书上的大道理。
光荣是你用沾满油墨的双手印出清晰的书页,光荣是你流着汗、喘着气,却依然能与身边的同伴开怀大笑,光荣是你看着曾经一无是处的儿子,靠着自己的努力,赢得一个姑娘最纯真的笑容与一个热气腾腾的肉包子。
崔继拯缓缓地转过身,快步走出了车间。他要回去!他要立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脑海中灵感如泉涌!他要将刚刚看到的一切都写下来!
他要用最朴实、最真诚的文字告诉这个世界所有人——原来,靠自己的双手吃饭,真的可以如此开心;原来,劳动真的可以如此光荣!
中秋,戌时。
月如一轮冰盘,高悬于墨色的天幕之上。清冷的月华如水银泻地,将整座紫禁城都镀上了一层圣洁而又诡异的银霜。
承天门城楼,张又冰身着早已与黑夜融为一体的黑色劲装,凭栏而立。冰冷的夜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将她身上那股凛冽的杀意吹向远方那片灯火辉煌、歌舞升平的宫宴之地。她的身后,李自阐和数十名最精锐的锦衣卫死士,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悄无声息地分布在城楼的各个角落。他们身着特制的消音软甲,手中的兵器都用黑布包裹,只有那一双双在月光下闪烁着嗜血光芒的眼睛,证明着他们是活物。
她相信宫内的布置万无一失,有女帝亲自坐镇,有大内密探与新生居的同志里应外合,那里是一个为藤原鬼麿精心准备的华丽舞台,也是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死亡囚笼。而她的任务,则是这个囚笼的最后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门锁。她和李自阐将亲自镇守承天门,封锁整座皇宫。从现在开始,直到黎明,任何人胆敢靠近这座城门,无论是想进还是想出,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她将目光投向城外那片沉寂的黑暗,她知道,在那片黑暗中,锦衣卫指挥使凰无情正带着她那支由最疯狂、最不要命的死囚组成的“血鸦”死士营,如同饥饿的秃鹫,静静地潜伏着。她是姬凝霜这张天罗地网的最后一道保险。如果万一有漏网之鱼侥幸逃出京城,迎接他的将是“血鸦”那无穷无尽、不死不休的追杀。
今夜,无人能够生离此地。
张又冰缓缓地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心神与这座城楼、这片黑夜彻底融为一体,静静地等待着那条注定要被斩首的大鱼自己游进这片死亡的罗网。
安东府,新生居。
当崔继拯将那篇他熬了一个通宵、用尽毕生所学、又抛弃毕生所学的文章恭恭敬敬地交到阴后(武悔)手中时,他的内心是忐忑的。
阴后只是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那双本是慵懒妩媚的凤目猛地爆发出一阵璀璨的精光:“好!好!好!写得太好了!”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激动。
“崔继拯!你这个‘零件’,真是太‘有用’了!”她立刻拿起文稿,带着崔继拯离开办公室,穿过街巷和车间,来到一栋小楼前。
“广播站的同志,我是武悔。当前节目播放完之后,所有节目中间的空档,循环播报这篇文章!题目就叫——《我,看见我儿脸上的笑》!”
很快,一股前所未有的电波席卷了整个安东府。
所有的工厂、车间、农场、码头、宿舍,所有安装了会发出声音的铁盒子的地方,都同时响起了一个苍老而又激动的声音。
“老朽曾是个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之言。老朽曾以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才是风雅。直到老朽来到这里,看到了老朽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他手上、脸上都是洗不掉的油墨,他身上流着臭汗。他很累、很辛苦,老朽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种老朽从未见过的东西——光!”
“那是靠自己的双手创造出价值的的光!是被同伴认可、被集体需要的光!老朽活了六十年,才终于明白,原来这世上最高贵的不是那身着锦衣玉食的丝绸,而是你身上那件沾满汗水与尘土的工作服!”
“原来这世上最光荣的不是吟诗作对、附庸风雅,而是你用自己的双手拧紧的每一颗螺丝、印出的每一页书、种出的每一粒粮!”
“劳动最光荣!同志们!劳动最光荣啊!!!”
印刷车间,崔宏志正在和云舒一起费力地更换一个沉重的墨辊。当广播里响起他父亲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当他听到父亲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自豪语气讲述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的故事时,崔宏志的眼圈“刷”地一下红了。一股巨大的羞愧与同样巨大的自豪如同两股灼热的岩浆,在他的胸中疯狂地碰撞!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废物,他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郑重而又骄傲地提起。
“喂!崔宏志!你发什么呆!快搭把手啊!”云舒在旁边催促道。
“哦!哦!来了!”崔宏志猛地回过神,他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把眼睛,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一嗓子,将那沉重的墨棍稳稳地举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充满了使不完的劲!
就在整个安东府都沉浸在“劳动最光荣”的狂热氛围中时。
安东港,如同一颗巨大的钢铁心脏,在冰冷而高效的氛围中悄然运转。数千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脸上杀气毕露,眼神冷酷如野狼的大周精锐边军,在各级指挥官的口令下,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悄然无声地登上了几艘早已生火、不断喷吐着黑色浓烟的新式汽轮船。
码头上,即将远征的高层们正在进行最后的告别。
你依旧神情云淡风轻,拍了拍燕王姬胜的肩膀,简洁有力地指示:“到了那边,军事上的事情您燕王全权负责。陛下和我只要结果。”
燕王姬胜,这位曾经的大周战神,此刻眼中燃烧着复仇与兴奋的火焰,坚定地回应:“先生放心!本王定将那黄泉岛从地图上彻底抹去!”
另一边,飘渺宗的几位绝色仙子聚集在一起。
幻月姬,这位飘渺宗的现任宗主,看了一眼身边的几位长老,语气清冷地说道:“那群倭狗竟敢将主意打到我们飘渺宗头上。此行,不必留手。让他们知道惹怒我们的代价。”
花月谣则从怀里掏出几个五颜六色的小瓷瓶:“宗主放心。我新炼制的万蛊噬心散正愁没地方试药呢。保证让那座岛上的活物都死得很有观赏性。”
苏千媚舔了舔自己鲜红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我对那个什么大御所很有兴趣。不知道把他榨干之后,再当着所有东瀛人的面割掉他的命根子,会是怎样美妙的场景。”
阴后站在船头,望着这支即将远征东瀛的复仇之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你们的目标只有一个——东瀛浪速港!
你们的目的也只有一个——血洗全城,鸡犬不留!
与此同时,在港口的另一侧。
几艘规模较小,但速度更快的汽轮船也完成了最后的准备。食堂负责人何美云、锅炉组长凌雪、总务处主任凌华、外宣主任林清霜、公关主任任清雪这群在安东府负责后勤与行政的“娘子军”,此刻都换上了一身干练的武装,眼神冰冷肃杀。在她们身后,是数百名从新生居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安保力量。
她们的任务同样明确——立刻起航,全速前进,在京师城外的入海口设下埋伏。
截断所有倭寇可能的退路,务必将所有潜伏的倭寇在岸上全部消灭!
“移山填海行动”正式启动!
一张从大周京城到东瀛本土、横跨数千里海域的巨大死亡罗网,在中秋之夜悄然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