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急着离开。这样只会显得你是凶手,急于逃离现场。
你佝偻着身子,双手插在袖子里,迈着一个普通人特有的、拖沓而又无声的脚步,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你没有走大路,而是钻进了那些只有老鼠和流浪汉才会熟悉的、迷宫般的阴暗小巷。
整个京城,此刻都因为听雪小筑的事件而变得喧嚣。无数武林人士正朝着那里赶去,想要一探究竟。这为你提供了绝佳的掩护。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在阴影里穿行的普通人。
唯一的风险是你该换衣服了,但换上那套你身份标志的青色儒袍又过于显眼。
风险,要从源头扼杀。
成本,要降至最低。
对你而言,最直接、最有效、也最符合你行事风格的选择,只有一个——偷。
整个京城,就是你取之不尽的衣柜。
你那双在黑暗中亮得惊人的眼睛,开始像鹰隼一样,扫视着这片沉睡的街区。你的目标很明确:不能是高门大户,那里护卫森严,暗桩密布,为了几件衣服暴露行踪,是愚蠢的。也不能是贫民窟的窝棚,那里的衣服,和你身上的垃圾没什么区别。
你需要一个中等的、体面的、看起来有那么一两件像样衣服的人家。
很快,你的目光,锁定在了一条安静小巷深处的一座二层小楼上。青砖灰瓦,门口挂着两盏早已熄灭的灯笼,院墙不高,墙内隐约能看到晾晒衣物的竹竿。从窗户的布局和建筑的规模来看,这应该是一户家境尚可的匠人,或者小商贩的居所。
最重要的是,这里很安静。静得只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和风吹过屋檐的呜咽。
你像一缕没有实体的青烟,悄无声息地飘进了小巷。你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靠在院墙的阴影里,侧耳倾听。你的听力,在【天?九阴真经】的内力加持下,变得异常敏锐。
你听到了。
一楼的东厢房,传来一个男人沉重而均匀的鼾声,如同破旧的风箱。西厢房,则是一个女人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有呼吸声。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悠长而绵软的呼吸。他睡得很沉。
完美的目标。
你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你的身体,如同没有骨头一般,贴上了那面并不算光滑的院墙。你那肮脏的手指,轻轻扣住砖石的缝隙,脚尖在墙面上微一借力,【九阴真经】中的轻身法门运转,你的身体便如同一片被风吹起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违反常理地,向上攀升。
没有一丝声响。
甚至没有带起一粒灰尘。
你翻身上了二楼的屋顶,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狸猫。你伏在冰冷的瓦片上,透过一扇没有关严的木窗,向屋内望去。
月光,透过窗棂的缝隙,在房间里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影。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房间。陈设简单而整洁。床边的衣架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套换洗的衣物。
一套蓝色的、半旧的棉布长衫,一条黑色的长裤,还有一根灰色的布腰带。
足够了。
你伸出两根手指,用内力轻轻一拨,那窗户的插销,便无声地滑开。你如同鬼魅,从窗口滑入房间,双脚落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房间的主人,那个年轻的男子,依旧在沉睡。他侧着身子,脸上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稚气,对近在咫尺的死亡威胁,一无所知。
你没有去看他。他对你而言,和房间里的桌椅板凳,没有任何区别。你走到衣架旁,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那套干净衣服的瞬间,停了下来。
你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沾满了污垢、指甲缝里全是义庄的尸臭味的手。
你皱了皱眉。
一种近乎洁癖的、本能的厌恶感,涌上心头。你不能用这双手,去碰那干净的衣服。
你的目光,在房间里快速扫视。最终,你看到了床头柜上的一个木盆,和旁边搭着的一块半干的毛巾。
你走到床边,在那沉睡的少年身旁,蹲了下来。你端起木盆,走到窗边。你的动作依旧轻柔,但那少年,似乎是被你移动时带起的微风惊动,在睡梦中,不安地翻了个身,嘴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
你的动作,瞬间停止。
你的眼神,变得像寒冰一样冷。
一缕微不可察的杀意,自你身上散发出来。你不能暴露行踪,那样只会身死!
只要他醒来,你的手指,会在他发出声音之前,就洞穿他的喉咙。
幸运的是,他没有。
他只是咂了咂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你眼中的杀意,缓缓散去。你端着木盆,重新来到窗边,将里面的剩水倒掉。然后,你又溜出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中央,有一口水井。你将水桶放入井中,打上来一桶清冽冰冷的井水。整个过程,依旧悄无声息。你提着水,返回了二楼的房间。
你将那套干净的衣服,放到一边。然后,你开始脱自己身上这套,早已被义庄棺材里的尸臭和魅影血迹沾染定位的短打
经过昨夜的恶战,那衣服,几乎是粘在你身上的。当你将它撕扯下来时,一股令人作呕的、混合了汗臭、血腥、和义庄里尸体腐烂的腐臭,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你赤身裸体地站在月光下。你的身体,并不像那些苦练外功的武夫一样肌肉虬结,而是呈现出一种流畅而矫健的线条。只是,这具身体上,同样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黏腻的污垢。
你将毛巾浸入冰冷的井水中,然后,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
从脸开始。然后,是脖子、胸膛、四肢。
冰冷的毛巾,拂过你的脸颊。那层伪装你身份的、厚厚的污垢,被一点点地擦去。露出的,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还算英俊的脸。你的眉,如剑。你的眼,如星。你的鼻梁,高挺。你的嘴唇,削薄。这本该是一张能让无数女子为之倾倒的脸。但此刻,在那双深邃得如同寒潭的眸子里,却只有冰冷的、漠然的理智。
你擦得很仔细,很用力,仿佛要将过去这段时间,所有沾染上的、属于“魔头杨仪”的气息,都从自己的皮肤上,彻底刮除。
当最后一丝污垢,也从你的脚趾缝里被清洗干净后,你看着盆里那变得像墨汁一样浑浊的脏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
你将脏水,从窗口,悄无声-息地泼洒到院外的泥地里,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后,你穿上了那套干净的、带着淡淡皂角香味的蓝色棉衫。
干燥的、柔软的布料,贴在皮肤上的感觉,让你那因为高度警惕而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放松。
你,完成了蜕变。但,还不够。
你看着地上那堆如同垃圾般的、你的旧衣服。那是最后的,也是最致命的证据。
你将它们团成一团,提在手里。然后,你像一只壁虎,悄无声息地,从二楼,滑到了一楼。
你来到了这家的厨房。
厨房里,灶台的余温还未散尽。你打开灶膛的门,里面还有一些烧得半黑的木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你毫不犹豫地,将那团散发着恶臭的、你的旧身份,塞进了灶膛里。然后,你从旁边的油罐里,舀了一勺油,浇了上去。
“呼——!”
一股黑烟,伴随着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刺鼻的焦臭味,冒了出来。紧接着,微弱的火苗,舔上了那些油腻的布料,火势,瞬间变大!
火焰,是橘红色的。
它在黑暗的灶膛里,疯狂地跳跃、扭动,像一个贪婪的恶魔,吞噬着那堆肮脏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