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罗隐起身,苍白的面容上无波无澜。
“洛阳城内,鱼龙混杂,人心未定。‘谛听’要全面运作起来,我要知道城中每一条暗巷里,说的究竟是忠义军的好,还是朱全忠的好。”
“同时,发动舆论,将朱温如何逼迫张公,我军如何‘应忠良之请,伐国贼之罪’的故事,给我编成评书,传遍大街小巷。”
“至于河东的李克用……也要派人盯紧了。”
“明白。”
罗隐微微颔首,这些事,他早已在着手。
部署完毕,李烨的视线转向了厅堂的另一侧。
那里,张全义正襟危坐。
此刻,他感受到李烨的目光,连忙起身,躬身道:“相公经天纬地之才,部署周详,全义佩服之至。但凡有用得到老朽的地方,但凭吩咐,万死不辞。”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言辞恳切。
李烨缓步走到他面前,亲手将他扶起,脸上露出温煦的笑容。
“张公言重了。洛阳能安然归于朝廷,皆赖张公深明大义,在下只是顺势而为。”
“洛阳的民政、府库,还需张公多多费心。”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安抚,也是一种无形的施压。
张全义心中一紧,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嘴上却愈发恭敬:“相公信赖,老朽敢不肝脑涂地。”
李烨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聊家常。
“对了,我军初来乍到,对洛阳城内诸事不熟。”
“我已命张归霸将军,率其‘磐石都’车营一部三千人,暂时驻扎于宫城之内。”
“协助张公弹压宵小,守卫府库。”
“他的车营,用来封锁街道,抓捕奸细,最是得力。”
此言一出,张全义脸上恭敬的笑容,僵住了。
那笑容的弧度还在,可嘴角的肌肉却不听使唤地轻微抽动了一下。
张归霸?
磐石都?
车营?
那不是李烨麾下最精锐的步兵之一吗?
驻扎在宫城之内,名为“协助”,实则是什么,在场之人,谁不心知肚明?
这是将一把最锋利的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李烨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洞穿他心中所有的念头。
张全义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尾椎骨窜起,直冲后脑。
他刚刚才从朱友裕的虎口中逃出,转眼又落入了李烨这张看似温和,实则更加缜密的网中。
他能说什么?
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连声道:“善!如此甚好!有归霸将军相助,洛阳定能固若金汤!”
李烨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看他,重新转向众将。
“都去准备吧。”
“朱温的战书,想必已经在路上了。”
众人轰然领命,各自散去。
厅堂内,只剩下李烨、罗隐,和仍僵在原地的张全义。
赵猛临走时,大大咧咧地凑到葛从周身边,压低声音道:“老葛,看见没,主公这手玩得漂亮。”
葛从周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
“管好你城外的坑。”
“若是让敌军摸到城墙下,我拿你是问。”
说罢,径直离去。
赵猛嘿嘿一笑,也不在意,转身大步流星地去点兵了。
正如李烨所料。
仅仅三日之后。
一名谛听的斥候,人马俱是浴血,疯了般冲回洛阳。
他只来得及从马上滚落,对着帅府的方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三个词。
“主公……”
“汴梁……朱珍……”
“二十万……”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他便彻底气绝。
消息传开,整个洛阳城上空那刚刚浮现的一丝安逸气息,瞬间被浓烈的战云彻底碾碎。
一场决定中原归属的旷世血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