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弘信猛地抬起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死死盯着崔廷。
“你让我向那个黄口小儿求和?”
这是奇耻大辱!
崔廷没有躲闪他的目光,而是迎了上去,悲声道:“主公,李烨连克我数州,为何突然停在相州不再进兵?因为他也收到了徐州的消息。”
“他急啊!他急着南下为盟友报仇,急着去和朱温一决高下!”
“这便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趁他急于南下,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换取我魏博一丝喘息之机,否则,国将不国啊主公。”
一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罗弘信最后的怒火和尊严。
他瘫坐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是啊。
国将不国。
和亡国灭种比起来,尊严又算得了什么?
良久。
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和沙哑。
“去吧……”
“派人去吧……”
很快,一支使团从魏州城出发,打着白旗,带着罗弘信最大的“诚意”,日夜兼程,赶到了相州的忠义军大营。
谈判的地点,就设在相州府衙的大堂之内。
代表罗弘信的,是他的亲弟弟罗弘义。
代表李烨的,则是军师高郁。
“高参军。”
罗弘义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谄媚的笑容。
“家兄已深知前非,愿与李帅化干戈为玉帛。为表诚意,家兄愿将……愿将相州,献于李帅,只求李帅能退兵,还魏博一个安宁。”
他以为,献出相州这座重镇,已经是天大的诚意。
然而……
“呵呵。”
高郁发出一声轻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他看都懒得看罗弘义一眼,只是慢悠悠地从怀中取出一份地图,“啪”的一声,拍在了桌案上。
地图上,卫州、黎阳、相州……所有被忠义军攻占的城池,都用朱笔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罗二公子,莫不是在说笑?”
高郁的语气陡然变冷。
“这些地方,本就是我主公亲手打下来的城池,一兵一卒,一刀一枪,用我忠义军将士的鲜血换来的!何须你罗弘信来送?”
罗弘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羞辱!
高郁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伸出一根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
那一点,赫然是位于运河要冲的临清。
“想让我们退兵,可以。”
高郁冷冷地吐出了李烨的条件。
“将临清割让给我军,记住,是法理上的割让,从此临清便是我忠义军的疆土,而不是你送的。”
“另外,赔偿我军军费、粮草,共计二十万石!战马五千匹!”
“这……”
罗弘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谈判?
这分明是勒索!是抢劫!
临清是魏博的经济重镇,更是运河上的咽喉,割让临清,等于将魏博的脖子送到了李烨手上。
再加上二十万石粮草和五千匹战马……这几乎要抽干魏博最后一点血。
条件很快传回了魏州。
“噗!”
罗弘信看着密报,气急攻心,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李烨!竖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他疯狂地咆哮着,将眼前的桌案都给掀翻了。
然而,咆哮过后,只剩下无尽的冰冷和无力。
他还有选择吗?
没有了。
不答应,李烨的大军旦夕即至,魏州城破,他罗氏一族,将彻底化为历史的尘埃。
答应……
至少还能苟延残喘。
“答应他……”
罗弘信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很快,一份屈辱的盟约在相州签订。
李烨的大军,开始缓缓撤出相州等地,只分出一支由大将马殷统帅的两千精锐,浩浩荡荡地开赴临清,正式接管那座城池的防务。
魏州城头,罗弘信扶着墙垛,面如死灰地看着远处那缓缓退去的黑色潮水。
他的眼神,怨毒到了极点。
他知道,李烨这是在榨干他最后一点价值后,要安心南下去找朱温了。
而他,罗弘信,和他残破的魏博镇,只能像一条苟延残喘的野狗,蜷缩在这里,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最后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