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颍州城外的战场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喊杀声早已散尽,风中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军官收拢部队的呼喝,以及兵器甲胄被拖拽时发出的金属刮擦声。
尸骸枕藉,断掉的旌旗斜插在泥土里,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血战的惨烈。
李烨勒马立于一处高坡,俯瞰着这片由他亲手缔造的修罗场。
他的神情平静,目光深邃,仿佛在计算着这场胜利的每一个细节。
“主公!”
赵猛和霍存并马而来,两人皆是一身血污,但眉宇间的兴奋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追出十里,再无成建制的乱兵。跑散的那些,成不了气候了。”
赵猛瓮声瓮气地禀报,手中门板似的巨刀还在往下滴着血。
李烨点了点头,目光越过他们,投向了从城门方向蹒跚而来的一队人。
为首那人,正是葛从周。
他身上的铁甲已经破碎不堪,露出的布衣被鲜血浸透,脸上、手臂上缠着草草包扎的布条,正由两名亲兵搀扶着,一步一顿地走来。
若非那双在夕阳下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任谁也无法将眼前这个狼狈的伤兵,与那个以六千之众硬抗两万大军、死守颍州不退的悍将联系起来。
“主公!”
离着还有十余步,葛从周便挣开了亲兵的搀扶,强撑着身体,对着李烨的方向便要单膝跪下。
他身形一晃,差点摔倒,声音嘶哑而愧疚:“末将无能,险些失了颍州,有负主公重托!”
李烨早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一把将他即将跪倒的身体牢牢扶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厚实的手掌,重重拍了拍葛从周那残破的肩甲,感受着甲片下那副坚韧不屈的骨架。
“将军以六千兵马拒敌两万,坚守至此,功高至伟。”李烨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周围所有人的心上,“我李烨帐下,有将军此等柱石,何愁大业不成!”
君臣之谊,无需多言。
葛从周眼眶一热,这个在尸山血海中都未曾皱过一下眉头的铁汉,此刻却感到一股暖流直冲鼻腔。
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将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
这时,一名负责清点战果的书记官捧着一卷竹简匆匆跑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启禀主公!颍州之战,我军大获全胜!此役,阵斩蔡州军九千七百余,俘虏一万一千三百余人。申丛麾下两万主力,已然全军覆没!”
“好!”赵猛一听,兴奋地一拍大腿,震得坐下战马都打了个响鼻,“他娘的,痛快!”
书记官喘了口气,继续道:“此外,缴获的军械也已初步清点。其中……其中精铁甲三千六百副,强弓硬弩四千余张,另有战马一千八百匹!”
这话一出,连素来冷静的霍存都挑了挑眉毛。
高郁捻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寻常州郡兵,多是皮甲,哪来这等家当。这三千多副铁甲,怕是秦宗权压箱底的宝贝了。”
“何止是棺材本,”赵猛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老小子是把给他自己陪葬的东西都拿出来了!”
众人正为这巨大的缴获而欣喜,那名书记官却又想起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急忙补充道:“主公,在清点俘虏时,发现了一批……一批特殊的非战斗人员,不知如何处置。”
“哦?”李烨来了兴趣,“带我去看看。”
在战场一角,数百名衣衫褴褛、面带惊恐的人被圈禁在一起。
他们与那些垂头丧气的蔡州降卒截然不同,身上没有兵刃,手上却布满了厚实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眼神里满是平民百姓面对丘八时的畏惧。
看到李烨一行人身披重甲、杀气腾腾地走来,这群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几个老人直接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