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路被断,侧翼遇伏。
自己以为是瓮中捉鳖,原来,自己才是那只鳖。
攻城的命令,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荒谬可笑。
他像一个赌徒,在掀开底牌的瞬间,才发现对手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
“传令……传令!”申丛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分出一半人马,转向西侧,结阵!快!结阵防御!”
这个命令,直接导致了攻城大军的混乱。
正在城墙下舍命冲杀的蔡州兵,突然接到了后方调动的命令,一个个茫然四顾。
而后续的部队,则在将官的呵斥下,开始不情不愿地脱离战场,试图在混乱中转向,构筑新的防线。
攻城的力度,骤然锐减。
城头之上,压力陡轻的葛从周看得分明。
敌军乱了。
在攻势最猛烈的时候,他们自己乱了阵脚。
他不知道西侧山坡上的具体情形,但他知道,那是主公的后手,是决定这场血战胜负的最后一根稻草!
机会,就在眼前!
葛从周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杆沾满血污的断矛高高举起,矛尖直指城下那片开始陷入混乱的敌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用一种近乎撕裂喉咙的音量,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咆哮。
“主公大军已至!敌寇已是冢中枯骨!”
“泰山都的弟兄们!”
“开城门——!!”
他嘶吼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生命在呐喊。
“随我……全歼此獠!”
城楼下,负责绞盘的几名老兵闻言,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同样的疯狂。他们转动绞盘,沉重的铁锁链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
“轰隆——”
鏖战了一天一夜,始终紧闭的颍州南门,在无数蔡州兵惊骇的目光中,轰然洞开!
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杀气,从洞开的城门口喷薄而出。
葛从周翻身上了一匹不知是谁的战马,甚至来不及寻找马鞍,就那么跨坐在光秃秃的马背上,第一个冲出了城门。
他身后,是仅存的一千多名泰山都残部,他们人人带伤,衣甲破碎,却爆发出惊人的战意,如同一群挣脱牢笼的猛虎,朝着蔡州军混乱的后背,狠狠地撞了上去。
正在攻城的蔡州军,腹背受敌。
他们的阵脚,在这一刻彻底崩溃。前面是拼死反扑的守城猛虎,侧翼是尘土蔽日、不知深浅的“数万大军”,而他们的身后,是烧成一片白地的粮草大营,是已经化为灰烬的希望。
恐慌如瘟疫般蔓延。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兵器,转身就跑。
随即,整个战场化作了一场毫无秩序的大溃败。
申丛目眦欲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他拼命地挥舞着战刀,斩杀着后退的逃兵,试图稳住阵脚,可他的努力,在这山崩海啸般的溃败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败得连底裤都输光了。
然而,无论是正在城下疯狂追杀的葛从周,还是立于山坡之上冷眼旁观的贺德伦,他们都不知道。
真正的死神,李烨和他麾下最精锐的陷阵都以及三千骑兵,在将蔡州后营屠戮一空之后,早已绕了一个大圈,正从另一个方向,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最后的合围。
一张由烈火、疑兵和利刃织成的大网,已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