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一个冰冷、沉稳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骤然刺破了黄巢狂喜的嘶吼。
大帐角落里,一直沉默地伫立着的尚让缓缓走了出来。
他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布袍,与周围将领的甲胄格格不入。
他的脸很平静,平静得近乎刻板,只有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幽光。
他走到帐中,对着狂喜失态的黄巢,微微躬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黄巢的喘息:
“陛下,请暂息雷霆之喜。葛从周此信……恐有蹊跷。”
“蹊跷?”
黄巢脸上的狂喜如同被冻住,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尚让,那眼神里充满了被打断美梦的暴怒和一丝被冷水浇头后本能的不安。
“尚卿何出此言?此乃葛卿亲笔血书!字字泣血!岂能有假?黄朗殉国,朕痛彻心扉!葛卿趁势夺城,正是天佑朕躬!”
尚让迎着黄巢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平静的声音里,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黄巢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上:
“陛下容禀。蹊跷之处,便在黄监军之‘殉国’。葛从周信中言道,黄监军乃强攻濮州城头时,为流矢贯喉而亡。”
他微微一顿,目光扫过帐中其他几位同样因“捷报”而露出喜色的将领,最后落回黄巢脸上。
“陛下可知,就在三日前,臣奉命清点各营粮秣,途径葛从周旧部营区时,曾特意留意其家眷营帐……”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那冰冷的寒意在大帐中弥漫开来。
“结果如何?”
黄巢脸上的血色迅速褪去,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种不祥的预感。
尚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刀:“葛从周留在营中的所有家眷,其老母,发妻,一子……已然全部失踪!营帐空置,人去楼空!无任何打斗痕迹,亦无人知晓其去向,仿佛凭空蒸发!”
“轰隆!”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黄巢脑中炸开!
他身体猛地一晃,脚下踉跄一步,差点栽倒在地!
刚才那狂喜的潮红瞬间褪尽,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和惊骇!
捏着书的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家眷……失踪了?
无声无息……就在三日前?
而黄朗的“死讯”,就在此时传来!
这世上……哪有如此巧合!
“这……这……”
黄巢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尚让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又猛地低头看向手中那封忠臣热血的帛书。
那淋漓的字迹,此刻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无数扭曲的毒蛇,正吐着猩红的信子,发出无声的嘲笑!
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刚刚看到的生路,那扇通往青州、通往东山再起的大门,骤然间在他眼前扭曲变形,门后仿佛张开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