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夜色仍在弥漫，过分失血混合左臂不断涌动的毒素，挣扎着，缠绕着，想要将颜书困于缓缓塌陷的黑暗。
珍儿一屁股坐在雾春的头上，确保他昏迷。
紫衣男子出现在阴影处，他扫过雾春青色的衣摆，再看向颜书竹纹的衣襟，眼中眸色如夜色一般浓郁。
颜书并不看詹舒卿，“将他带上去。”
雾春触到脸上的抖动，太让人心碎了。既然他不想她来找他，那她就当没来过。
他在自己心里还会是完美的形象。
珍儿随主人心意，抓起雾春的后襟窜到天上，消失在无尽浓墨中。
颜书拨出一张传音符，“施施，别出来，别管他，等我回来。”
颜书的传音符来得十分及时，施唤收回欲踏出的脚步，她瞧着面前昏睡的媚修，瞧着莫名出现在崖边的女童。
珍儿虽有实体，但与生人不相符的气质太过明显。
施唤将撕空符攥得更紧了些。
吉咚和袁声面面相觑，身为极少知晓詹舒卿身份的人，他们当然识得珍儿的庐山真面目。
吉咚望着坐在崖边百无聊赖的珍儿，心中更加烦闷，楼主在崖底吗？颜书不会出事吧？
袁声撑了撑下巴，他难道猜错了，楼主和颜仙长私交不错？他先前对颜书的作为，应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
万丈深渊下，独剩两人。
无边黑暗中，藏着两个胆小鬼，没有人敢向前一步。
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不肯在他面前输半分气势。颜书不动，黑暗成了她最后的堡垒。
她咬了咬舌尖，让思绪恢复清明，“算上你照顾盼儿，算上他，我帮你做三件事，你提吧。”
“三件事了，此后，再不相欠。”
詹舒卿的视线从她手腕的玳瑁手镯，挪到腰间雾春的血手印，唯独略过颜书的眼睛。
他高估自己了。
詹舒卿不动，他唯恐再进一步，全盘谋划皆会落空，眼下可还没到困兽一搏的时机。
最有耐心的捕猎者，永远会等到最后一刻，他要猎物主动奔他而来。
“好。”
“第一件，扔掉这套青色的衣服。”
颜书皱了皱眉，土牢符筑起屏障，她很快换了一件蓝色的裙装，竹纹衣衫在烧火符的火光中化为灰烬。
崖底再次恢复黑暗，詹舒卿抛给她一套紫色衣衫，不急不徐提出第二个要求。
“第二件，换上它。”
土牢符再起，颜书沉默着换了两套衣服。
淡紫的裙摆披着如同泉清来尾鳞一样的斑斓，宽大的袖口同色丝线绣满暗纹，表面不显，却能在不经意间瞥到华贵。
恰到好处的交叉领口，露出颜书脖颈最流畅的线条。往上，圆润小巧的下巴，天生向上扬的笑唇，挺拔的鼻尖。
詹舒卿低下头，不能再往上了。
“第三件，我需要知道，太微堪比天道的神器对于盟主师事件的评价。”
颜书理了理收紧的裙摆，抬眼看他，原来这才是詹舒卿的目的吗，前两个只是为了放松她的警惕。
“我做不到。”
本就是她的事，怎能牵扯到宗门。
“不过，我想还有一件事，你会感兴趣。”
“一句天道给的预言：万籁生山，一星落水，鹤梦忽重续。”
詹舒卿抬头望她，两双颜色极深的眸子，跨越黑暗，终于对撞在一起。两两相望，彼此之间的情绪都看不分明。
他弯唇，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风姿，“作何解？”
颜书揉了揉左手发痒的伤口，“身为听雨楼楼主，你不知空桑城外的遗址坐落何处？不知它的主人是谁吗？”
颜书在关不佟偶尔与她联系的喋喋不休中，剥丝抽茧，解读出了邱瑶所获得的这一句话的含义。
但她还不确定。
本来她也打算借助听雨楼的消息渠道，多方验证，如今不如趁着这个时机大大方方抛出来，用詹舒卿的口来证实。
“万籁山，鹤暮。”
万籁山是妖族十万大山第一座，百鸟居所，因凤皇统一妖族，地位更加攀升。
鹤暮是千百年前一位未能飞升的大能，但她已做到万人之上。她将自己的身后遗址定在此处，按理说不是妖族，也得是与妖族极亲近之人。
她皆不是。
她的生父是只毕方鸟，生母是位人修。两族自古以来从不通婚，这对夫妇，终究不被世人看好。
人妖结合生下的孩子，变数颇多，她会是一颗蛋还是由母体孕育呢？
她是一颗蛋。
许是毕方的血脉要强于那名人修，鹤暮与世间的初印象是从一颗孤零零的蛋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