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之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唯有外界风暴低沉的轰鸣,透过坚固的壁垒隐隐传来,如同为这方寸之间的宁静奏响的背景哀歌。
太初盘坐于琉璃骸骨之前,心神尽数沉入那枚苍青色的玉简——《九劫炼心录》之中。此录并非寻常修炼元力、凝结神魂之法门,其开篇明义,直指修行之本心:“夫修行者,逆天争命,然天心莫测,劫数重重。外劫易渡,心魔难防。九劫炼心,非为避劫,乃于劫火中淬炼真如,明见本性,方得自在。”
其法门玄奥异常,以神念勾勒九种大道劫难之虚影,引动自身心魔业火,于识海中历经劫难洗礼。一劫一重天,每渡过一劫,则神魂凝练一分,对天地法则的感悟便深刻一层,直至九劫圆满,心若琉璃,不染尘埃,万劫不磨,近乎道矣。
太初神识强大,又历经生死轮回,心志之坚,远超同侪。他依诀而行,识海之中,顿时幻象丛生。第一劫“凡尘劫”悄然而至,过往种种,爱恨情仇,父母期盼,红尘诱惑,如同潮水般涌来,欲要动摇其向道之心。然太初心如磐石,那些幻影虽栩栩如生,却终如镜花水月,触之即碎,未能令他动摇分毫。神魂反而在这洗礼中,剔除了些许微不可察的尘埃,变得更为通透。
他并未急于冲击第二劫,而是缓缓退出修炼状态,眼中神光愈发内敛深沉。这《九劫炼心录》果真神妙无穷,仅是初劫,便让他对自身意志有了更清晰的认知,连带着对轮回真意的掌控都精微了一丝。
调息片刻,他将目光投向那枚莹白如玉、记载了玄玑使者留言的玉简。此简信息庞杂,先前只是粗略读取了主要遗言,其中细节尚未及深究。如今暂得安宁,正是深入了解那失落的上古时代、厘清洪荒演变脉络的绝佳时机。
他再次将神识沉入其中,这一次,更为耐心,更为细致。古老的神念文如同展开的浩瀚卷轴,将一段被岁月尘封的壮阔史诗,缓缓呈现在他的眼前。
“……洪荒初辟,万族共生,然天地无序,法则混乱。有先天神魔,执掌权柄,搏杀争斗,动辄天倾地陷,万物凋零……彼时,人族微弱,茹毛饮血,居于穴巢,不过是神魔血食、巨兽点心……”
开篇的景象,便是一片蒙昧与血腥,那是比龙汉初劫更为久远的混沌年代。
“……后有盖世雄杰崛于微末,其名‘禹’,聚先民,传薪火,观天象,察地脉,悟大道……历万千血战,合纵连横,终逐神魔于四极之外,平巨兽于八荒之内,定鼎中原,划分九州,立无上运朝,号曰‘夏’!万族共尊,称其为‘皇’!”
文字至此,洋溢着一股开天辟地的豪迈与敬仰。禹皇的形象,在太初心目中变得无比高大,那是一位真正从底层崛起,带领人族于绝望中杀出黎明,奠定洪荒秩序的至尊皇者!
“……皇立巡天阁,册封巡天使者,监察洪荒,调和阴阳,梳理地脉,以保天地有序,万物生发……余,玄玑,蒙皇恩,忝为幽州巡使,守此边陲,倍感荣耀……”
太初恍然,原来这秘境所在,上古时竟是九州之一的幽州边陲。巡天使者,并非征伐之将,更像是调理洪荒的“工程师”,负责维护一方天地的稳定。
然而,盛极而衰的转折,来得突然而惨烈。
“……皇历九千八百载,天象骤变,星斗移位。忽有漆黑裂隙,自九幽最深处滋生,蔓延于洪荒地脉之间……裂隙之中,有莫名魔物涌出,其形诡谲,其性暴虐,以万物生灵精气魂灵为食,更能源源不断污染地脉,转化魔土,所过之处,生机绝灭,化为死域……皇称之为‘幽隙之祸’,乃洪荒未有之大劫……”
太初心神紧绷,仿佛能看到那漆黑的裂痕在大地上蔓延,无数狰狞魔物如潮水般涌出,吞噬光明的可怕景象。这“幽隙之祸”,听起来比后世任何一次量劫都更为恐怖,它是直接针对洪荒根基的侵蚀!
“……皇亲率麾下百战精锐及巡天阁众,迎战魔潮。然此魔物杀之不尽,灭之复生,其源皆在‘幽隙’……皇言,此隙乃洪荒成长与混沌碰撞所生之‘疮痈’,亦或是……有不可言说之存在于域外觊觎,强行撕裂……”
信息至此,变得模糊而隐晦,似乎涉及到了连玄玑使者都难以理解或不敢记录的层面。
“……大战惨烈,皇之近卫十不存一,巡天使者陨落如雨……后,皇于不周山巅,集首山之铜,星辰之核,引地火天雷,铸‘虚空神镜’一十二面,分发各州,命巡天使者借地脉之力,布‘镇幽大阵’,封堵幽隙……”
太初看向手中的神镜,原来如此神物,竟有十二面之多!禹皇之神通,当真不可思议。
“……吾奉命镇守此‘亥字号’幽隙,初时颇见成效,神镜定住虚空,地脉之力源源不绝,将魔潮逼回隙内……然好景不长,各地幽隙似有联动,魔气反噬骤增数倍……更可怕的是,洪荒天道,似乎……似乎亦生异变……”
玄玑的神念中,透出一股深深的困惑与恐惧。
“……天道之力不再眷顾吾等,反而隐隐压制镇幽大阵……各地巡天使者接连与皇都失去联络……余于此苦撑万载,终至油尽灯枯,魔气侵体……皇踪渺渺,援军无望……呜呼哀哉,吾道不成矣……”
记录的最后,充满了壮志未酬的悲凉、对天道异变的迷茫,以及对那渺无音讯的禹皇的担忧。
玉简内的信息到此彻底结束。
太初缓缓收回神识,久久无言,心潮澎湃,难以自已。
这段上古秘辛,信息量太过庞大,也太过骇人听闻!
禹皇、夏朝、巡天使者、幽隙魔祸、天道异变……这一切,似乎都与后世流传的洪荒传说有着极大的出入,或者说,是被某种力量刻意掩盖、扭曲了的历史真相!
根据玄玑使者的记载,那是一个人族鼎盛、秩序井然的时代,而非后世所说的巫妖称霸、人族孱弱。禹皇的功绩,远超想象。而所谓的“幽隙魔祸”,其恐怖程度,恐怕远超龙汉初劫、巫妖大战,那是真正危及整个洪荒存亡的灾难。
最让太初在意的是两点:
其一,是“幽隙”的本质。它究竟是洪荒自然产生的“疮痈”,还是……有外部存在入侵的通道?那“不可言说之存在”又是什么?
其二,便是“天道异变”!为何在天道异变后,禹皇及其夏朝销声匿迹?巡天使者系统崩溃?镇幽大阵被遗忘?甚至连这段历史都被抹去?如今的洪荒天道,还是禹皇时代那个天道吗?鸿钧道祖合道,又是在这之前还是之后?与此有无关联?
一个个谜团在太初脑中盘旋,让他对洪荒的认知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隐藏在历史迷雾背后的黑手。
“原来,我这息壤跟脚,执掌地脉,竟与上古巡天使者的职责有几分相似……”太初摩挲着手中的虚空神镜,感受着其中那丝与自身本源相呼应的力量,“禹皇铸此镜需大地本源之力驱动,莫非他早已预料到后世会有我这般存在?”
他忽然想起云渺宫对此地的关注,以及那凌云子隐晦的招揽之意。“云渺宫…他们如此急切想寻找与禹皇相关之物,是否也知晓部分真相?他们是想重启镇幽大阵,还是…另有所图?”
线索纷杂,疑云重重。太初感到自己正不知不觉间,卷入一个跨越了无尽岁月的巨大漩涡之中。这漩涡涉及到的层次,远超他之前的任何一次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