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热乎乎的东西?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被那个叫殷素的老太婆从泥沼里拽出来时,从手臂上传来的那股根本不像一个老年人该有的力道。
还有那位墨家夫人,给自己复位关节时,那干净利落、不差分毫的手法。
这个墨家,从老到小,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古怪和不凡。
“不管怎么说,”
王正伍放下手里的空碗,神色重新变得严肃。
“这次我们欠了墨家一个天大的人情。要不是墨老夫人当机立断,我和张虎这条命,就交代在那片山坳里了。还有墨夫人,她那手医术,比京城里有些自诩神医的太医都强。”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惋惜。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家人,偏偏遭此大难,现在还……还染上了时疫。”
火光跳动,映着每个人的脸庞。
一直缩在角落里,默默用布巾擦拭佩刀的赵全,在听到“时疫”两个字时,手上的动作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几年前随军剿匪时,路过一个村庄看到的景象。
那才是真正的时疫。
整个村子死气沉沉,家家户户门窗紧闭,空气里飘着一股甜腻的腐臭味。
他曾踹开一户人家的门,看到一家老小躺在炕上,身上布满了黑紫色的斑块,眼睛烧得通红,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那种景象,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可墨家的人呢?
除了被李贵强行关在马厩里,他们看起来只是有些疲惫和憔悴。
尤其是那个被李贵指认为病源的小姑娘。
赵全白天远远看过一眼,那小丫头正蹲在马厩门口,拿着一根小木棍,一本正经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
小脸红扑扑的,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哪里有半分将死之人的病态?
那根本就不是时疫!
李贵在撒谎!
一个冰冷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了赵全的心里。
他为什么要撒这种谎?把墨家人单独隔离开,污蔑他们得了瘟病。
让所有人都对他们避之不及……他到底想干什么?
再联想到今天白天,李贵那满脸马粪的狼狈模样,和他望向马厩时那怨毒到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赵全的后心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头儿。
王正伍正一脸正直地为墨家人的遭遇而扼腕叹息。
不能说。
这个念头瞬间就在赵全的脑中定了下来。
以头儿的性子,要是知道这里面的猫腻,怕是会当场就提着刀去找李贵对质。
可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李贵是朝廷任命的主官,手握文书,他们只是从旁协助的校尉。
头儿本就是被上头打压才接了这趟苦差,再跟李贵这种地头蛇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兄弟几个。
这个李贵,从一路上的所作所为来看,贪婪、狠毒、睚眦必报,绝不是什么善茬。
他既然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地撒下这种弥天大谎,背后一定有更大的图谋。
赵全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刀鞘冰冷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看来,只能先暗中观察。
他垂下眼眸,继续用布巾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刀锋在火光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一如他此刻冰冷而警惕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