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翰对此子,早已存了几分好奇。
他示意随从,低声询问了陈耀祖的号舍位置。
随后,他便格外留意起那个方向。
只见那年轻学子,自开考后便沉静如水,不似旁人或抓耳挠腮,或焦急张望。
其伏案书写时,姿态沉稳,运笔从容,隐隐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定力。
“此子心性,倒是不凡。”周文翰心中暗忖。
待到午后,周文翰按惯例下楼巡场,缓步走过一排排号舍。
经过陈耀祖舍前时,他脚步微顿,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其桌案。
陈耀祖正全神贯注于经义最后一道题的收尾,并未察觉。
周文翰却已瞥见了那试卷上密密麻麻却工整非常的字迹,以及旁边几张写得满满的草稿,条理清晰,修改之处甚少,足见其成竹在胸。
更让周文翰心中一动的是,他恰好看到了陈耀祖正在书写的一段关于《尚书·洪范》中“五行”与“王道”关系的论述。
陈耀祖并未停留在传统阐释,而是隐约将“水润下”之性与“德政”之润泽百姓相联系。
虽未明言治水,但其思维角度,已然带上了实践的烙印,于经义中透出一股鲜活之气。
“果然名不虚传,非死读书之辈。”周文翰微微颔首,不动声色地继续前行,心中对这份考卷的期待,却又多了几分。
第一日考试在傍晚时分结束,试卷被收走。
陈耀祖仔细收拾好笔墨,吃了些干粮,便在狭小的号舍内和衣而卧。
夜间,贡院并不平静,时有巡更的梆子声,以及某些号舍传来的咳嗽、叹息,甚至低泣声。
然而陈耀祖心志坚定,加之白日耗神,竟也睡得颇为安稳。
可惜蚊虫实在恼人,陈耀祖,从篮子里面拿出他家四姐姐特制的熏香,一点上薄荷和艾草的香味席卷整个空间。
蚊虫的声音消失不见,闻着这股香味,陈耀祖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顺便又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一件,虚虚的盖在肚脐眼上。
被子可以不盖,肚子必须盖点东西,这都是老传统了。
一夜好眠。
后续两日,考的是《五经》义和诏诰表。
陈耀祖依旧沉着应对。
尤其在作答本经《尚书》义时,他结合《禹贡》篇中关于九州山川、物产、贡赋的记载,阐述古代地理与政经之关系,其见解之深刻,引证之详实,远超寻常学子死记硬背的章句之学。
撰写表文时,他模拟臣子谢恩,文辞典雅,格式规范,情感表达恰如其分,彰显出扎实的公文写作功底。
三日后,第一场结束。
当陈耀祖随着人流走出贡院时,虽面带倦色,但眼神清亮,步伐稳健。
与那些形容憔悴、如释重负或忧心忡忡的学子相比,他显得格外从容。
王富贵和姚宗胜也相继出来,三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疲惫,却也看到了如释重负的亮光。
他们无需多言,知道彼此第一关,算是稳稳地度过了。
真正的较量,还在后面。
然而,还要再进两次考场,也不知道那些牛鬼蛇,还会不会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