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来一碗温热的盐水,小心翼翼地喂给父亲,声音哽咽:“爹,下次千万不要如此冒险……”
陈大勇虚弱地摆摆手,脸色苍白,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
“傻孩子,爹没事……幸亏……幸亏是爹吃了……要是你们……”
他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明白——若是陈耀祖他们三人中了招,莫说参加乡试,恐怕连站起来都难!这分明是要绝了他们的前程!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脚底直窜头顶。这些人,为了排除异己,手段竟如此卑劣狠毒!
陈耀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对一旁的陈悦瞳郑重道:“四姐,我们进去后,家里……就全靠你照顾了。”
陈悦瞳用力点头,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放心!有我在,绝不会再让爹和王伯伯们出事!”
乡试之日,天刚蒙蒙亮,贡院街已是人山人海,挤满了前来应试的学子以及送行的家人。
陈耀祖、王富贵、林修文三人,今日皆穿着一身浆洗得干干净净、略显朴素的青色细棉布长衫。
这既是符合学子身份,也是为了行动方便,不至于因衣着过于华丽而惹眼。
他们头发用同色布带整齐束起,脚下是千层底的布鞋,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清爽干练。
每人手里提着一只沉甸甸的考篮,里面装着精心准备的笔墨纸砚、镇纸、小刀、充饥的干粮、清水以及一些常用药品。
一名由姚宗胜特意挑选出来的、机灵又健壮的小厮紧紧跟在三人身侧。
他目光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如同一头警惕的豹子,时刻准备应对任何突发状况。
穿过拥挤的人潮,好不容易来到贡院门口那排成长龙的队伍末尾。
他们的出现,立刻引来了周围无数道目光的注视——好奇、探究、羡慕、嫉妒,甚至还有几道毫不掩饰的恶意。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几人试图挤过来“搭讪”。
“可是凌州治水的陈兄、王兄、林兄?久仰大名……”
“三位贤弟,在下……”
“前面检查繁琐,不如我们……”
这些人脸上堆着笑,言语热情,身体却有意无意地想要靠近,甚至有人伸手似乎想帮他们拿考篮或是“不小心”碰撞一下。
然而,陈耀祖三人早已打起十二分精神。
他们立刻背靠背站成一个稳固的三角,将考篮护在身前,那小厮更是上前一步,双臂一展,如同一堵墙般挡住来人,沉声道:
“诸位公子请留步,我家公子需要静候检查,不便交谈!”
他们的反应迅捷而默契,态度礼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让那几波人碰了一鼻子灰,只得悻悻退开,眼中闪过不甘与阴鸷。
队伍缓慢前行,终于轮到了他们。唱名官高声念出他们的籍贯姓名,引来周围一阵低低的骚动和议论。
“肃静!”维持秩序的兵丁厉声喝道。
接下来的搜检,虽不像县试、府试时那般毫无尊严地肆意侮辱,但也绝不轻松。
他们被带入旁边用布幔临时围起的小隔间,脱去外衣鞋袜,接受兵丁仔细的搜查。
发髻被解开检查,考篮里的每一样物品都被反复翻看,干粮被掰开,水囊被检查……过程迅捷而机械,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好在三人的考篮准备得十分妥当,并无任何违禁之物。
一路有惊无险,总算通过了这最后一道关卡,踏入了那扇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龙门”。
按照号牌找到自己的考房(号舍),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继而感到一丝庆幸。
他们的号舍位置都还算不错,虽然狭小逼仄,但至少远离了那令人闻之色变的“臭号”。
在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里,这小小的三尺见方之地,便是他们挥洒才华、搏击命运的战场。
陈耀祖深吸一口带着墨香与陈旧木头气息的空气,将考篮轻轻放下。
外面的风雨暂且隔绝,接下来的,便是真刀真枪的笔墨较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