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蜻蜓立角窥人久,菡萏分香入酒卮”一联,观察入微,情趣盎然。
仿佛让人亲眼看到那只胆大的蜻蜓,嗅到那杯仿佛浸入了荷香的酒。
“好!”不知是谁先喝了一声彩,随即掌声雷动。
“耀祖兄,你这诗……进步神速啊!” “‘绿盖擎天遮暑气,红裳照影弄清漪’,贴切!太贴切了!”
徐夫子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连道三声:“好!好!好!”他走到陈耀祖面前,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耀祖,你今日终于悟了!诗非刻意求工,乃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心有所感,笔下有神!切记此境!”
陈耀祖深深一揖:“学生明白!多谢夫子苦心!”
他心中充满感激,若非夫子今日这番安排,他不知还要在“匠气”的迷途中徘徊多久。
夏季的尾声被连绵的雨水浸透,天空仿佛漏了一般,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清丰县的屋檐巷陌。
淅淅沥沥的雨声持续了半月之久,未曾有一日真正停歇。
雨水汇成细流,从瓦当滴落,在石阶上凿出小小的水洼,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忧悒。
百姓们脸上的笑容少了,眉头锁紧了。
农人望着窗外被雨水打得倒伏的秧苗,唉声叹气;
商户看着冷清的街面,愁容满面。这雨,下得人心头发慌,仿佛预示着什么不祥。
县衙内,姚海峰姚县令更是寝食难安。
他几乎每日都要亲自前往清河沿岸巡视,蓑衣斗笠下,他的面色比天色更加凝重。
看着那原本温顺的河水一日日变得浑浊湍急,水位线一寸寸逼近甚至没过警示的标志,他的心也如同这河水般汹涌不定。
然而,每当他站在泥泞的堤岸上,望着工地上即便在雨中依旧有序进行的加固疏浚工程。
看着那新植的柳林在风雨中顽强挺立、护卫堤岸,心中又会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庆幸与底气。
“幸亏…幸亏啊…”他常常在心中默念,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县城学堂的方向。
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那个年幼却目光沉静的孩子,以及那位虽已致仕却目光如炬的老大人。
若不是秦老慧眼如炬,提前预警;若不是那个叫陈耀祖的孩子,竟能一眼看破玄机。
并提出那般切实巧妙、化繁为简的方略;
若不是境内官员和百姓上下齐心,提前数月便开始筹备应对…
面对如此旷日持久的暴雨,清丰县如今会是何等光景?他简直不敢想象。
半月后,一个惊人的消息如同惊雷,沿着驿道飞速传遍各地:
上游李水江主干大坝,终究没能扛住持续暴涨的水势,轰然溃决!
噩耗传来,举国震惊。
洪水如脱缰的猛兽,自上游奔腾而下,肆虐千里。
受灾州县文书雪片般飞往京城,字字泣血,报告着田舍淹没、百姓流离、人畜伤亡的惨状。
朝野震动,天子震怒,问责的旨意一道道发出,沿途多少官员顶戴落地,锒铛入狱者亦不在少数。
然而,在这片哀鸿遍野的惨淡图景中,清丰县乃至其所属的郡府,却仿佛狂风巨浪中意外安稳的岛屿。
得益于超前的部署和有效的防洪工程,当洪峰过境时,疏浚后的河道顺利容纳了大部分水量,分流渠发挥了关键作用,将超额洪水引向了预备好的洼地。
加固后的堤坝,尤其是东南方向的险工段,经受住了严峻的考验。
那新植的柳林带更是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缓冲作用,有效削减了洪水对堤岸的直接冲击。
虽然境内也遭遇了持续强降雨,部分地区出现了内涝,但相较于其他州县山河破碎、家园尽毁的惨状,清丰县可谓损失微乎其微。
良田保住了,村庄保住了,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了!
当周边州县忙于救灾赈灾、悲声四起之时,清丰县的百姓们甚至能在雨歇之时,走出家门。
看着虽然汹涌却依旧被牢牢约束在河床内的江水,感到一阵阵后怕与无比的庆幸。
姚海峰穿着沾满泥浆的官靴,再次巡视完各处工程回来后,收到了郡守大人亲自写来的褒奖文书。
文中更是提及,京中已有消息,陛下对于他们郡府在此次特大水患中独善其身、保全一方的卓异政绩,表示了极大的嘉许,称之为“安澜之功”!
“安澜…”姚海峰默念着这两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是荣耀,是欣慰,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得以卸下的虚脱感。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雨不知何时已经变小,天际甚至透出了一丝久违的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