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学的梆子声刚落,教室里就响起一阵桌椅碰撞的轻响。
孩童们收拾着书本,脚步轻快,唯有靠窗那排的三个小家伙垂头丧气地坐着——他们没能背熟上午的章节,被徐夫子留了堂。
“别灰心,好好背,背会了就来找我。”
徐夫子提着戒尺站在门口,语气缓和了些,“我在书房等着。”
说罢,便转身往外走,路过陈耀祖身边时,还特意多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打量。
陈耀祖和王富贵跟着人流往院外走,心里都松快得很。
王富贵本想约陈耀祖去县城里逛逛,听其他同窗说街角的糖人画做得极好,可一想到徐夫子“无事不得擅自外出,出门需先报备”的叮嘱,又把这念头按了下去。
两人正往后院伙房走,打算排队吃晚饭。王富贵则是等着他家的下人给他送饭来。
就见管杂事的徐老伯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捏着张纸条,扬声喊:“陈耀祖、王富贵、周浩、李书文……你们几个,门口有人来找。”
一共点了七八个人,都是住学堂的。陈耀祖心里“咯噔”一下,脚步顿时轻快起来——定是家里人来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往门口去,王富贵也颠颠地跟在后面,小脸上满是期待。
刚拐过影壁墙,就见学堂门口站着好些个大人,有男有女,都是来找孩子的。
陈耀祖一眼就瞧见了人群里的爹和小叔,陈大勇穿着件半旧的短褂,黝黑的脸上全是笑,见他出来,赶紧挥手:“耀祖!这边!”
“爹,小叔!”陈耀祖跑过去,心里暖烘烘的。
陈大勇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上上下下打量个不停,嗓门洪亮:
“咋样?住得惯不?夫子教的学问难不难?听得懂不?饭够不够吃?”
一连串的问话砸过来,眼里的关切都快溢出来了。
陈耀祖被问得笑起来,赶紧回道:“都好!住得惯,夫子讲得可清楚了,我都听得懂。今日夫子还夸我了呢!”
他怕家里人担心,特意把好话说在前头,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王富贵,“我还交了个朋友,叫王富贵,他人可好了。”
陈大勇这才松了口气,粗糙的手掌在他头上摸了摸:
“那就好,那就好。你娘和你奶昨晚没合眼,就怕你在这儿不习惯。
你大姐还说,要是你吃的不习惯,她就来给你送些刚装罐的萝卜丝。”
旁边的陈二喜也凑过来,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给他:
“这是你娘今早烙的糖饼,有些凉了,你收着晚上饿了吃。
家里都好,你安心念书,等歇月假了,我跟你爹来接你。”
陈耀祖接过糖饼,油纸包里传来甜丝丝的香气,心里又酸又暖。
他把糖饼小心揣进怀里,跟爹和小叔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徐老伯来催,才依依不舍地挥手告别。
转身时,正瞧见王富贵扑在个穿绸缎衣裳的老太太怀里,哭得惊天动地。
“奶!我想你!”小家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学堂的床硬邦邦的,我昨晚差点没掉下去!”
老太太搂着他心肝宝贝地喊,一边抹泪一边骂:
“都怪你那狠心的阿爷!非要把你扔到这地方来!咱回家,不在这儿受委屈了!”
“咳咳!”旁边一个穿着藏青长衫的中年男人重重咳嗽两声,正是王富贵的阿爷王金山。
他瞪了老太太一眼,才转向王富贵,语气放缓了些:
“男子汉大丈夫,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你爹像你这么大时,早就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