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临时下榻的一处安静院落,夜晚。
秋夜的凉意透过窗棂渗入屋内,但房间里却因炭盆和几个年轻人的存在而显得温暖,甚至有些燥热。
白天的喧嚣和重逢的喜悦沉淀下来后,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陈雅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捏着那份刚刚送达的、关于第三国际大会推迟及代表团名单的简短通知,眉头拧成了一个结。
“第三国际大会推迟了?”她重复了一遍通知上的内容,语气里带着思索,随即抬起头,看向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唐茗,“嗯……这一届大会,我们有谁去?”她问出了关键问题。
唐茗似乎早已料到有此一问,她神色平静,条理清晰地回答:“你,我,小希,尚舟,张振宇同志和曜青都被选上了。还有领队的是周科长,再加上无党派人民团体那边的几个代表,一共14个人。”她报出的名单几乎囊括了此刻在京师的核心年轻骨干。
“欸?”坐在陈雅旁边、正就着油灯小心翻阅一本医书的宋希闻言抬起头,清秀的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我们都没在武汉,也从来没主动争取过这样的名额……怎么会?”她的目光在唐茗和陈雅之间游移,带着不解。
唐茗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撇了撇嘴,伸手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张边角已经有些磨损的照片。她将照片轻轻放在炕桌上,推向陈雅和宋希。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照片上的影像清晰可见——那是两年前,在巴黎某个充满阳光的花园里,九个年轻女孩的合影。
居中的是笑容灿烂、橙发飞扬的玛格丽特。围绕在她身边的,是艾蕾、薇薇安、伊莎贝拉、妮可莱拉、安娜,以及她们三人——唐茗、陈雅、宋希。
女孩们姿态各异,有的俏皮,有的文静,有的豪迈,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无忧无虑的快乐笑容。那是战火尚未全面燃起时,一段珍贵友情的见证。
唐茗指着照片,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和嘲讽:“喏,就因为这张照片。叔叔认为,我们和英法俄那边的高层,或者高层的‘直属关系’非常亲密,由我们出面去巴黎参加大会,‘会更好谈判’,更容易‘争取到援助’。”
“哈?这不就是赤裸裸的走关系?!”陈雅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强烈的反感和愤怒,她猛地从炕上站起来,脸颊因激动而泛红,“不行!绝对不行!我们不能因为和玛格丽特、薇薇安她们的私人友谊,就试图走后门,利用这份感情去索要装备和援助!这会让他们为难!玷污了革命的纯洁性!”她的原则性极强,对此类行为深恶痛绝。
“嗯,阿雅说得对。”宋希也放下医书,神情严肃地点头表示赞同,她看着照片上那些异国朋友的笑容,眼神清澈而坚定,“我们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可能耽搁她们自己国家的发展和全球革命的整体布局。这份友谊应该是纯粹的支持和理解,而不是交易的筹码。”她顿了顿,看向唐茗,轻声问:“我们……能不能申请不去?”
唐茗看着两位反应激烈的“妹妹”,没好气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表情:“你们以为我没争取过吗?我接到通知的第一时间就向中央表达了异议,认为应该选派更熟悉国际事务、更具谈判经验的专业同志前往。但是……”
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无力感,“中央不同意。理由就是刚才说的,‘利用现有渠道,争取最大利益’。我能怎么办?”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三位少女的价值观与上层的政治考量产生了直接的冲突。
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角落倾听的张振宇走了过来。他轻轻按住还有些气鼓鼓的陈雅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沉稳地开口,声音平和而富有理性:
“阿雅,小希,唐茗同志,你们的顾虑很有道理,珍惜革命友谊、保持原则性非常重要。”他先肯定了她们的想法,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去参加大会,并不一定就意味着‘走后门’或‘关系绑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