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员摘下眼镜擦拭镜片,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像个哲学教授:我会在每个中队配备三架专用侦察机——不是这些老掉牙的波泰25,而是装有六台照相机和无线电的新家伙。他在蒙皮上画出个流线型轮廓,当我们的轰炸机群出发时,这些天空之眼应该已经飞过莱茵河,把德国人的防空阵地变成照片上的坐标格。
维修区顶棚的漏雨处突然滴下水珠,在蒙皮上的粉笔画中晕开一片蓝色。圣-埃克苏佩里懊恼地抓乱头发:见鬼,我的云层透视效果!玛格丽特却注意到他提到的无线电——这让她想起前世资料里1935年才投入实用的机载通讯设备。您说的无线电是短波还是超短波?
当然是脉冲调制的超短波!飞行员兴奋地跳下木箱,沾满油污的靴子在地面踩出水花,我在摩洛哥邮政航空队时就试过用无线电导航——虽然那时候信号经常被沙尘暴吞掉。他忽然从裤兜掏出个锡制烟盒,展开的内衬纸上用铅笔密密麻麻画着某种环形天线草图:如果能和英国人合作,在加莱海峡布置地面雷达站......
玛格丽特的手指微微发抖。在这个连概念在公社都尚未正式普及的1936年,眼前这个男人已经在烟盒上勾勒出了早期预警系统的一切,并将之运用在了飞机上。她强压下提及 ho雷达站的冲动,转而指着草图上类似八木天线的结构:这种定向接收装置,您试验过吗?
今年的统一战争,在撒哈拉沙漠迫降时,我用飞机残骸的金属片搭过简易版本。圣-埃克苏佩里突然露出顽童般的笑容,可惜当时忙着喝自己的尿解渴,没来得及记录数据。保卫局干员惊恐的抽气声中,玛格丽特却放声大笑——这笑声惊动了梁柱上筑巢的雨燕,它们扑棱棱飞向机库外渐晴的天空。
暮色降临时,玛格丽特在回程的轿车里反复摩挲着圣-埃克苏佩里塞给她的草图纸。那些用铅笔勾勒的飞行编队示意图旁,竟画着个坐在月亮上吹喇叭的小人。她突然摇下车窗,让冷雨打在发烫的脸颊上——前世记忆里《小王子》中关于驯养的段落,此刻与发动机的轰鸣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十天后的政治局会议上,当玛格丽特提议任命那个在飞机上画儿童画的怪人担任空军部长时,烟雾缭绕的会议室爆发出茶杯碎裂的声响。多里奥拍着桌子怒吼:我们不需要童话作家来指挥雄鹰!但戴高乐从软禁公寓传来的秘密信件里写着:此人提出的跨海峡雷达预警网构想,比总参谋部那帮老顽固的防空计划超前十年。
玛格丽特走到挂着巨幅欧洲地图的墙边,用指挥棒尖挑起窗帘。正午的阳光突然刺入房间,照亮她军装上的金色纽扣:三天前,圣-埃克苏佩里同志在布雷斯特港发现了德国商船运输的杜拉铝——这种航空合金的走私路线,我们情报部门追踪了半年都没线索。她故意停顿片刻,让所有人看清地图上被红铅笔圈出的英吉利海峡,而此刻,不列颠联盟的克莱门特·艾德礼先生正在等待我们的联合生产提案。
会议室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老式座钟的钟摆在切割时间。突然,负责军工生产的雅克·杜克洛举起满是老茧的手:我见过那家伙设计的可拆卸机翼模块——里昂飞机制造厂的姑娘们说,这种设计能让组装效率提高三倍。海军代表布列塔尼人莫尔莱却冷笑:让诗人掌管空军?下次他会不会要求把战舰涂成彩虹色?
总比某些人把潜艇指挥塔修得像教堂尖顶强。玛格丽特的反击引发一阵压抑的笑声。当她展开圣-埃克苏佩里绘制的云层穿透编队示意图时,阳光正好照在那些用彩色铅笔标注的气流符号上——恍惚间,所有人都看见了翱翔在图纸上的铁翼雄鹰。
玛格丽特在黎明前的波旁宫走廊拦下睡眼惺忪的路易。她军装外套里还裹着夜巡的寒气,指尖却火热地抓着《英法联合航空队草案》。马上联系不列颠联盟的霍纳主席,她把咖啡杯按在电报机上,就说我们需要能穿透乌云的知更鸟。
而法兰西空军的未来……
1937年春天,当第一架安装英制无线电的德瓦蒂纳d.500战斗机从图卢兹机场升空时,圣-埃克苏佩里正趴在跑道旁的草地里观察蒲公英。他往飞行日志里夹了片四叶草,对前来视察的玛格丽特说:明天我要亲自试飞与英国空军联合训练的编队——不过能先给我的座机画朵玫瑰吗?
除非您答应在机翼下加装照相枪。玛格丽特故意板着脸,却忍不住看向他手中把玩的银质小飞机模型。那模型尾翼上刻着行小字:真正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这句话此刻正以摩斯电码的形式,在英吉利海峡上空传播。
在长达两个小时的飞行结束后,被通知将任命空军部长的他对笑着的玛格丽特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您怎么确定德国人不敢击落童话?新任空军部长降落时问道,飞行镜上还凝着北海的水汽。
玛格丽特将一枚勋章放进他掌心,那是路易和她一同为这个“童话部长”所留下的纪念:因为所有大人最初都是孩子——哪怕他们戴着尖顶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