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培盛听了,眉头皱了皱,心里暗叹莞妃命苦,张嘴想再说句“娘娘肚子里毕竟是龙嗣,甘露寺虽说比凌云峰强点,可终究比不上宫里周全”,可抬头一瞅皇帝那阴沉的脸,那双深眼睛里满是说一不二的威严,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只好躬身磕头:“奴才遵旨。”起身的时候,眼里闪过一丝黯然,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殿门关上的那一刻,还能听见屋里皇帝重重叹的那口气,以及年世兰温声软语的劝慰声。
凌云峰上,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得窗棂呜呜响。甄嬛缩在冰冷的床榻上,手紧紧护着五个月的肚子,肚子里孩子微弱的动静让她心里慌得厉害。她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心头还揣着一丝渺茫的希冀。或许,温实初念及往昔在碎玉轩的情分,会顾惜她腹中骨肉,在皇上跟前替她美言几句,求一道让她回宫的旨意。可她从早上等到天黑,盼来的不是那道救命的圣旨,倒是内务府来人,冷冰冰地传下挪去甘露寺的消息。
“娘娘,旨意到了,收拾收拾,明天就动身吧。”槿汐端着一碗冷透的稀粥,语气平淡得没一点起伏,眼神扫过甄嬛鼓起来的肚子,没半分心疼,反倒带着点不耐烦,跟着这么个失了宠、困在这苦寒地方的主子,她的前程也一眼望不到头。
甄嬛惨然一笑,眼泪掉下来,砸在冰凉的手背上:“危月燕冲月?真是好一个天象示警!他终究是信天命,不信我,更不管我肚子里的孩子……”她扶着肚子慢慢躺下,眼里最后一点盼头彻底灭了,只剩下满肚子的寒凉。甘露寺也好,凌云峰也罢,对她来说,不过是从一个牢笼,挪到另一个牢笼。身边的人,早就没了往日的情分,只剩一片凉薄。
夜色刚漫过胡同檐角,槿汐就裹紧了身上半旧的素衣,缩在苏培盛私宅的门廊下,冷风刮得她脸颊发疼,却硬是没敢挪动半步。等门吱呀一声开了,看见苏培盛那熟悉的身影,她眼圈唰地就红了,不等对方开口,便哽咽着迎了上去。
“苏公公,您可算回来了!”槿汐一看见苏培盛,脸上立刻堆起讨好的笑,快步跟着他进屋,刚落座就再也忍不住,眼泪掉个不停,“我……我实在是熬不下去了。自从跟着莞妃到了凌云峰修行,我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心里不痛快,就拿我撒气,动辄打骂,下手没个轻重,前些日子还因为粥熬得稠了些,就用簪子划破了我的胳膊。”
她一边抹泪,一边慌忙撸起衣袖,露出胳膊上一道浅浅的疤痕,又连忙给苏培盛续了杯茶,声音里满是委屈又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苏公公您瞧瞧,这疤到现在还没消呢。我伺候她这么多年,掏心掏肺,可她如今眼里只有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对我只剩呵斥打骂,半点情分都没有了。咱们可是对食夫妻啊,我跟您自然有什么说什么,这世上也就您还能给我句公道话,您……您是我唯一能托付的人了。”
苏培盛端茶的手顿了顿,看着槿汐哭得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槿汐,你这话可不能乱说。莞妃如今处境艰难,心绪不宁也是有的,只是……”他话没说完,槿汐就猛地抓住他的手,身子往前凑了凑,眼神里满是期盼,语气更是带着哀求的讨好:“苏公公,我知道您心善,最是体恤下人。咱们既是对食夫妻,我的难处就是您的难处,您就帮帮我吧,我真不想再跟着她受这份罪了,日后我定当好好报答您!”
苏培盛沉默了,指尖摩挲着茶杯沿,殿里皇帝的冷漠、槿汐的哭诉、莞妃的绝境在他脑海里交织,终是沉声道:“你先别急,容我想想办法。”
不多时他沉吟着开口:“可你明面上还是莞妃的贴身宫女,想立刻脱离哪有那么容易。如今在皇上面前,也就华贵妃还能说上几句硬气话,只是华贵妃跟莞妃向来不对付,对你怕是也没什么好脸色,贸然投靠,说不定还会把你当成莞妃的眼线,到时候处境更难。”
槿汐闻言,脸色瞬间白了几分,抓着衣角的手微微发颤:“那……那可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耗在甘露寺,任由她打骂吧?”
苏培盛叹了口气,抬眼看向她,语气沉了沉:“你先别急,也别露声色。往后在甘露寺,凡事多忍忍,少跟莞妃起冲突,别让她抓着你的错处。我这边会留意着,看看能不能找个由头,比如宫里缺人手,或是哪位主子身边需要调教得力宫女,再想办法把你调回来。”
他顿了顿,又叮嘱道:“记住,这段日子千万安分,别私下里搞小动作,甘露寺虽偏,可也少不了宫里的眼线,万一被人捅到皇上或是华贵妃跟前,我也护不住你。”
槿汐连连点头,眼里终于又燃起一丝微光,含泪道:“我听您的,全听您的,只要能离开那里,我什么都愿意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