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秋垂首,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奴婢愚钝,可经主子这么一说,倒真觉得有些影子在。”
“影子?”宜修冷笑一声,“她们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前人踩过的死路。赵飞燕姐妹当年多风光啊?到最后呢?不是一杯毒酒就是一尺白绫,连个全尸都没捞着。本宫不是要毁她,是替她点一盏引魂灯,让她看清路。”
她顿了顿,语气忽然软下来,像春水刚化冻似的:“明天你再让人把那话本子多抄几份,悄悄送到几位老妃嫔那儿。特别是先帝时候熬过来的那几位,她们最信天命,也最爱聊因果报应。让她们在佛前念叨几句‘如今的日子像当年’,比本宫亲口说一万句都管用。”
剪秋赶紧点头应下,又轻声问:“可要是让皇上听着了……”
“皇上?”宜修抬眼望向远处翊坤宫的灯火,声音冷得像霜,“皇上最怕的不是妃嫔争宠,是后宫插手朝政、外戚借着势头专权。赵飞燕当年闯的祸,不在得宠,在握了不该握的权。只要这风声能吹进他耳朵里,哪怕就一丝丝,他夜里闭眼时就会琢磨——年氏姐妹,一个在翊坤宫掌着后宫的权,一个在御前跟前献殷勤,一个步步算计,一个装得楚楚可怜,这模样像不像当年那对汉宫飞燕?”
她缓缓坐下,指尖轻点着《宫规》上的条文,低语得像在念咒:“本宫不争一时的恩宠,只守着祖宗传下的规矩。她们想演庄周梦蝶,分不清真假,本宫就给她们唱一出陈阿娇的《长门赋》。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剪秋正欲退下,忽又想起什么,低声道:“可奴婢那日去藏书阁,可瞧见华贵妃身边的常乐他们了。奴婢故意偷眼瞧着,仿佛是在找南唐的史书呢,还有什么大小周后……可是华贵妃有应对的法子?”
宜修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轻蔑一笑,颔首冷笑:“这样也好。可华贵妃从来瞧着都不是个聪明人,就算她找出了大小周后的史料,只怕也派不上用场!”
她站起身来,踱步至案前,指尖轻敲紫檀桌面,语气中透出一丝毫不掩饰的轻慢:“她以为读几页史书,便能参透权谋?南唐后主宠大小周后,终致亡国,这故事谁人不知?可她懂什么?她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大小周后虽得宠,却从不干政,更无外戚专权之实。而她年世兰呢?长兄引朝局,次兄掌兵权,双妹擅内宠,连御前太监都敢对她低头。她若真拿大小周后自比,那才是自取其辱!”
她冷笑一声,眼底掠起丝寒浸浸的讥讽:“况且她连书都读不全呢。南唐史书藏在秘阁第三层,得有贵妃印信才能取出来看。常乐不过是个小太监,到底不如从前的周宁海老练,手嫩得没摸过几本正经书,能翻着几页真东西?怕是连周娥皇和周女英谁先入的宫都没弄明白,就急着跑回去报功领赏了。本宫倒要谢她,让她多翻些旧纸堆,多生些不切实际的念头,才好自己一步步钻进死胡同里,谁也救不得。”
她重新落座,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茶汤温凉滑过舌尖,语气从容得像浸在冰水里一般:“她要是真以为凭着几卷旧书就能破了本宫的局,那便让她翻个够。等她熬得眼窝发青、筋疲力尽,自个儿觉得计谋得逞、胜券在握的时候,本宫再轻轻推一把。到那时,她浑身是嘴也说不清,连辩解的力气都得耗光。”
剪秋低头深深应着“是”,指尖悄悄攥紧了袖口的绢子。心里却明镜似的,主子这话听着像是瞧不上华贵妃,实则藏着狠辣杀机。宜修不是真轻贱华贵妃的应对,而是早就算准了她那点才智和眼界,断定她就算折腾出些动静,也跳不出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她根本不怕对手挣扎,因为早已看透——华贵妃费尽心机的每一步反击,到头来都不过是在给她的布局添砖加瓦,白白替她铺路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