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果郡亡(2 / 2)

她语毕,轻轻扶起舒太妃,动作恭谨,却姿态挺直,如新雪覆枝,柔中带刚。那一瞬,她不再是那个病弱博怜的妾室,而是即将执掌王府内权、迎候亲王归京的实际主母。

她缓缓起身,目光却落在甄嬛身上,语气意味深长:“只是这观中清修之地,怕是不能再容闲人久留了。莫愁娘子,您说呢?”

甄嬛立于风中,素衣飘摇,竟笑得清冷而决绝:“丧仪将启,礼制当先。我既已自由之身,自当避嫌远退——可若有人借丧事之名,行排挤之实,那这‘礼法’二字,未免也太轻贱了。”

她转身,广袖翻飞,一步步走向山门,背影孤绝如雪:“我走,不是因你一句话,而是因我不愿在太后灵前,见这世间最不堪的虚伪。”

风起,乳白蔷薇终被吹落,坠入尘泥。

宫墙深深,秋寒渐起,消息传入紫禁城时,正逢巽风吹起。

那日,玉隐正于寿皇殿偏殿与恒亲王福晋他他拉氏商议丧仪必备的物件儿,一袭素色旗装,未施脂粉,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簪——那是允礼当年在圆明园亲手为她插上的,说是“如你一般,清冷却有骨气”。忽闻太监颤声禀报:“侧福晋……西南八百里加急……果郡王……舟覆于澜沧江,尸骨无存……”

玉隐中,青瓷匣“啪”地一声坠地,碎成数片,如心裂开。匣中一缕墨香幽幽散开,是允礼亲笔所书的《离思赋》残稿,字迹清峻,墨痕犹润,仿佛主人只是暂离,未曾远去。她怔立原地,面色惨白如纸,唇角微颤,却一滴泪也未落,仿佛连悲痛都凝成了冰。

片刻后,她缓缓跪下,裙裾铺展于地,如凋零的花瓣。她对着南方重重叩首三下,额触冰凉金砖,声如寒泉,字字清晰,字字如刀:“王爷,玉隐未能与君白首,未能伴君归途,然此心不改,生死不渝。锦水汤汤,与君长诀——此生缘尽,来世再续。”

那“锦水汤汤,与君长诀”八字,如秋叶飘落寒潭,漾开无尽悲凉。她闭目良久,似在倾听风中那再也无法回应的回音。

舒太妃闻讯,悲恸欲绝,当场昏厥。醒来后,只反复喃喃,声音破碎如风中残烛:“我的儿啊……你皇阿玛早亡,我守你成人,盼你平安一世,怎料竟……竟走在我前头!”她枯瘦的手紧攥着允礼幼时所穿的绣鞋,鞋面绣着小小的云纹,针脚细密,是母亲亲手所制,如今却成了唯一能握住的遗物。泪如雨下,浸湿衣襟,她几欲随子而去,魂魄早已追赴黄泉。

就在这死寂如渊的哀恸之中,忽闻一阵稚嫩却撕心裂肺的哭喊自内室传来:“阿玛!阿玛——!”是元澈。他尚不懂生死之别,只觉满室哭声压抑,乳母抱着他,他却拼命挣扎,小手朝虚空乱抓,哭得满脸通红,声音嘶哑:“我要阿玛!我要阿玛回来!”奶娘含泪紧抱,轻声哄劝,可他依旧哭闹不休,一声声“阿玛”如针扎进人心,刺破了殿中凝滞的悲寂,更似在早已破碎的伤口上再划一刀。

满室凄凉,哀声交错——老妃的呜咽、幼孙的啼哭、宫女的抽泣,交织成一片无边的愁海。那绣鞋在舒太妃手中攥得更紧,仿佛要将儿子的童年、他的笑语、他未尽的一生,都揉进这方寸布缕之中。她望着元澈哭得涨红的小脸,忽然颤巍巍伸出手,哽咽道:“抱……抱过来……这是你阿玛留下的骨血……是他最后……留给我的念想啊……”

话未说完,泪已成河。祖孙相拥而泣,一个哭失子,一个哭失父,哀声回荡在空寂的宫室,如秋叶飘零,无人可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