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钦天监(2 / 2)

宜修等的就是这句“规矩”。她眉头骤然舒展,语气却陡然添了惶急,连握着帕子的手都微微发颤:

“皇上圣明,臣妾记着了。”她稍作停顿,目光悄悄掠过皇帝的面容,“只是近日臣妾总睡不安稳——前儿钦天监监正毕成林特意来报,说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阴云盘绕,竟犯了‘丧门’煞,还点明恐要应在太后身上。”

她紧盯着皇帝握笔的手,见那指节微微收紧,才继续道:

“臣妾本不信这些虚妄之说,可太后咳嗽愈重,太医都说肺腑亏虚得厉害。昨夜往寿康宫侍疾,见太后连进药都艰难……”她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哽咽,“方才来养心殿途中,毕监正又拦着臣妾禀告,说欲破此煞,非借‘新生之气’冲喜不可——定要宫里早日响起婴啼,用这至纯的喜气驱散邪祟,方能保太后风体安康。”

她说得字字恳切,眉眼间却藏着一丝窥探的神色,毕竟这天象之说,最是能触动帝王心底那根弦。

皇帝的笔锋骤然停在奏折上,墨迹在宣纸上晕开一团乌云,恰似他此刻翻涌的心绪。他抬眼审视着宜修,声音低沉了几分:钦天监的话,未必全信。太后的病,太医自会用心诊治。虽这般说着,眉峰却不自觉地蹙紧——他素来不重这些虚妄之说,可事关太后凤体,终究不敢等闲视之。那迟疑如细刺,已悄悄扎进心间。

宜修立即接过话头,语气恳切得恰到好处,甚至微微欠身,裙裾在金砖上拂出细响:臣妾也知此事玄妙,可毕监正连观星象三日,说这新生之气中,最贵重的当属龙胎。如今六宫中唯有华贵妃身怀龙裔,若能早日诞下皇嗣,既能为太后冲喜,让太后见着孙儿心安,也是我大清的祥瑞啊。

朕不是说过,无事不得打扰太后静养?皇帝的声音里陡然透出薄怒,皇后是将朕的话当作耳边风?

宜修却不慌不忙,从容应道:皇上明鉴。正因恪守孝道,臣妾才更不敢对太后的凤体有半分疏忽。天象示警,龙胎祥瑞,这既是家事,更是关乎国运的大事。臣妾身为六宫之主,岂能因避嫌而置太后的安康于不顾?

这番以家国孝道为名的辩解,让皇帝一时无言。他沉默片刻,终是挥了挥手:罢了。两个字里带着说不尽的疲惫。

她刻意把“关乎国运”四个字咬得极重,字字都往皇帝的心坎上撞。见皇帝眼神微动闪烁,又话锋一转,添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担忧,声音都轻了些:“只是臣妾也很忧心,龙胎早产终究风险不小。臣妾想着,得请太医院多派些人手去翊坤宫,日日照看华贵妃,叮嘱她万事小心,可别为了冲喜急功近利……毕竟早产的孩子大多发育不全,若是有个闪失,不仅皇室失了福泽,反倒更伤了太后的心,让她老人家自责,那可就糟了。”

这番话看似处处为太后、为龙胎着想,实则悄悄把“早产”与“冲喜”绑在了一起,又暗戳戳点出“早产易出事”的隐患——既引着皇帝往“冲喜”上想,又为日后龙胎若有不测埋下了“年世兰急功近利”的伏笔。皇帝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着御案,“笃笃”声在殿内回荡,半晌才淡淡道:“此事容朕想想,你先回吧,别在这儿扰了朕批折。”

宜修躬身应了声“是”,退出殿外时,指尖悄悄攥紧了帕子,帕角的紫鸾都被捏得变了形。廊下的风卷起她的宫裙,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光——只要皇帝动了“让龙胎早生冲喜”的念头,她有的是法子暗中挑拨:或是让翊坤宫的宫女听见“冲喜能得圣宠,还能让年家更风光”的话,或是在年世兰的安胎药里添些“助胎气”却暗含催发之效的温补药材,逼着她急着立功、刻意早产。到时候,一个发育不良的早产儿,要动手脚,可比足月的孩子容易多了。

她抬头望向远处的翊坤宫方向,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养心殿这趟没白来,那碗特意为皇帝炖的老鸭汤,不仅暖了他的胃,更让他听进了她的话。

宜修的脚步声刚消失在殿外,皇帝便将手中朱笔重重搁在笔山之上,笔杆撞得玉质笔山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抬眼看向殿外,语气冷得发沉:“苏培盛,去把钦天监监正毕成林给朕叫来——让他即刻过来,不许耽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