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连忙应下,拎起衣裳往外走。敬妃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绢帕,在皇后都明确支持年世兰的情况下,她更无半分辩驳的余地,只能硬生生受下这顿难堪的驳斥。 上首的宜修看着这一幕,眼底无波,只静静垂着眼帘,长睫如蝶翼般纹丝不动。
“好了昌贵人,你也不必跪在这里了,回你的永和宫静心思过便是!”宜修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她本就瞧不上这位乌雅家的小姐,偏生按辈分还要唤自己一声“族姑”,更别提,接纳她从牡丹台迁宫,全是太后一力施压的结果。
可乌雅碧檀此刻只穿着件单薄中衣,这般出去终究不妥。外头的寒风不说能把人吹傻,那些爱嚼舌根的奴才们,一人一口唾沫星子也能将她淹死,叫她彻底沦为满宫的笑柄。宜修心念一转,朝剪秋递去个隐晦的眼风。剪秋立刻会意,转身取来一件宝蓝色风毛缂丝斗篷,上前利落地裹在乌雅碧檀身上,语气冷淡如冰:“昌贵人,请吧!”
剪秋见乌雅碧檀踉跄着出了景仁宫正门,立刻回首朝着众人深深一福,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众位主子们可都看见了,若是冒犯宫规,不尊皇后娘娘,昌贵人便是个例!”
众人闻言,脸色齐齐一变,方才那点看热闹的松懈瞬间被惊惶取代。她们忙不迭起身,敛衽屈膝,对着上首的宜修齐齐跪下。就连有孕六月、腰身已显笨重的年世兰,也由贴身侍女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咬着牙艰难地半跪于地,平日眼底的骄横气焰荡然无存,与众人一同垂首,声气齐整地叩道:“臣妾等只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不敢违拗!”
宜修端坐在凤椅上,凤冠上的珠翠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流转着冷光。她目光缓缓扫过阶下伏跪的一众妃嫔,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似带着千钧之力,将每个人的神色都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冷峭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她缓缓抬手虚扶,腕间的玉镯轻叩,发出一声清越的脆响,声音平淡却透着与生俱来的威严:“都起来吧。本宫也只是盼着后宫清净,诸位能安分守己,共侍君上罢了。”
剪秋立在宜修身侧,垂下的眼帘死死遮住眼底翻涌的得意,指尖却悄然捻了捻袖口——这杀鸡儆猴的戏码,在娘娘的气度震慑下,总算唱得十足圆满。
又拣了几件宫中琐事闲话几句,宜修见窗外天色渐暗,便抬手示意众人退下。年世兰目光飞快地扫过曹琴默与安陵容,曹琴默何等机灵,瞬间领会了其中意味,忙拉着尚在怔愣的安陵容,一前一后早早退出了景仁宫。
年世兰却故意扶着隆起的腹部,动作慢悠悠地撑着桌沿起身,直到殿内伺候的宫人、妃嫔都走得干净,她仍立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宜修也不绕弯子,抬眼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审视:“怎么,华贵妃这是还有事要跟本宫说?”
“娘娘圣明,一瞧便知臣妾是故意留下来的,自然是有求于您啊。”年世兰笑语盈盈地抚着肚子,语气带着几分娇憨。宜修心头一紧,最忌惮她借着身孕耍手段、倒打一耙,当即沉下脸色,声音冷了几分:“你少借着肚子在本宫面前弄鬼。本宫还要去寿康宫伺候皇额娘,没闲工夫听你絮叨,快回翊坤宫安分养胎去!”
年世兰忍不住捂嘴笑出声,明艳的笑意里藏着几分笃定:“皇后娘娘急什么?臣妾这回可不是来胡闹的,是真有要事禀报。怎么,娘娘连这点时间都不肯赏给臣妾?”
宜修听着年世兰张扬的言语,面上依旧是端庄平和的笑意,手指却在广袖下极轻地叩了叩。她缓缓抬眼,目光掠过阶下侍立的绘春,那眼神淡得近乎无痕,却藏着不容错辨的指令。绘春心头一凛,忙垂眸躬身,以无声姿态领了命。宜修这才转向年世兰,语气温和如春水:“妹妹怀着龙胎,原是该仔细些的。”唯有绘春知晓,那温和笑意背后,是要她暗中紧盯年世兰一举一动、稍有异动便即刻往寿康宫递信的狠厉。
年世兰忽的“哎呦”一声,颂芝已机敏地上前半步,拦在绘春身前,语气软和却带着锋芒:“绘春姑姑别急着走呀,我们贵妃有要紧事同皇后娘娘说呢,些许家事,倒不必劳动太后娘娘烦心了。”
绘春心头一紧,忙抬眼望向宜修。宜修脸色已沉得铁青,指节攥得发白,却还是强压下火气,幽幽叹了口气:“你且说罢。但你要想清楚,敢在此处耍花招,便是拿自己的身子、拿腹中皇嗣开玩笑。孰轻孰重,想来华贵妃是个识大体的。”她转向一旁,声音冷了几分,“剪秋,赐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