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殿内静得能听见烛花爆裂的声响。户部尚书赫舍里绰奇最先上前,朝珠垂落的弧度里满是恭敬,却字字铿锵:“皇上圣明!臣早觉得此事蹊跷——王晋中管着漕运盐引核查,上个月刚递了份密折,说江南盐税有亏空。宋世庭若真是凶手,杀的怕不是‘分赃的人’,是‘挡路的人’!”
“赫舍里大人说得在理!”年希尧紧随其后,袍角扫过金砖,带出细微声响,“可眼下漕运正是关键时候,宋世庭一倒,底下数千漕工人心惶惶。昨日江苏漕运码头已有船工罢运,若再彻查,恐误了京城秋粮补给啊!”他语气凝重,目光却始终望着龙椅,透着几分急切的忠心,“臣请皇上三思,先稳住漕运,再查幕后黑手!”
乌雅海望上前一步,抱拳沉声道:“皇上,臣倒有个顾虑——鄂敏办案时,连宋世庭妻儿都拘了,偏对漕帮其他头目不闻不问。他今日递供词时,眼神躲闪,似有隐瞒。若贸然定宋世庭的罪,怕是会让真凶藏得更深;可若不办,又恐寒了地方官员的心。”
雍正指尖在御案上轻轻敲击,声响一下下敲在大臣们心上。他忽然起身,龙袍下摆扫过御案,带得砚台微微晃动:“你们的心思,朕都懂。年希尧怕误了漕粮,乌雅海望怕放了真凶,赫舍里想揪出盐税亏空的根子——都没错,可也都漏了一点。”
他走到殿中,目光落在年希尧身上:“漕运是大清的血管,血管不能堵,但也不能让‘毒血’在里面流!你明日带工部工匠去淮安闸口,加固堤坝、检修粮船,漕粮运输绝不能误——但也得告诉漕工,朕不斩无辜,也绝不放罪人!”
“臣遵旨!”年希尧躬身应下,眼底多了几分明了——皇上既要稳漕运,也要安人心。
雍正又转向赫舍里绰奇,语气添了几分锐利:“你领户部衙役去江南,查近三年的盐税账目。记住,不管查到谁头上,哪怕是皇亲国戚,都要如实奏报。王晋中死了,他没查完的事,朕让你接着查!”
赫舍里叩首在地,声音带着激动:“臣定不负皇上所托!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盐税亏空的根子找出来!”
最后,雍正看向乌雅海望,语气放缓了些,却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鄂敏的事,你去办。派粘杆处的人盯着他,他与漕帮的往来、与地方官员的书信,都要一一查探。别打草惊蛇——朕要知道,他是真办案不力,还是故意替人遮掩!”
“臣明白!”乌雅海望沉声应道,眼中闪过一丝亮意——皇上既没偏听偏信,也没漏掉任何疑点。
雍正走回龙椅,重新拿起那份供状,指尖在宋世庭的指印上轻轻一点:“传朕旨意!宋世庭通匪弑官,罪证虽有疏漏,但现有供词与旁证相合,暂判明日午时问斩——若后续查出冤情,朕必为他平反。其妻儿免死,流放宁古塔,永世不得回京,也算留他宋家一脉。”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厉:“鄂敏办案敷衍,罚俸三年,革去副都御史之职,留任察看!朕要让他知道,糊弄君上,不是罚点银子就能过去的!”
大臣们闻声跪地,齐声领旨:“臣等遵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众人退下,雍正独自留在殿内,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他拿起王晋中那份未递完的密折,指尖拂过“江南盐商与漕帮勾结”几字,眼神沉了下来——养心殿的案,今日看似断了,可漕运里藏的那些猫腻,他迟早要一一清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