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重新落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微微泛红,轻声道:“今日请嫂嫂入宫,其实是有件事想托你。本宫……本宫听闻藏红花不仅对女子身子有益,更能助子息昌盛。不怕你笑话,这宫里的药物总觉得不够仔细,想劳烦嫂嫂回府后,让兄长帮忙留意着寻些上好的来。”
雁宁听了,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先前的拘谨散去不少:“娘娘放心,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说起来,老爷不仅痴迷书画,平日里对药物药材也极有研究,常说辨药如品画,得细看细品才行。若是寻到好的藏红花,他定会连同那些有助孕的药材一并挑选妥当,给娘娘送来的。”
年世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亮色,握着茶盏的手也紧了紧,笑意染上眉梢:“那便多谢嫂嫂了。”
暖阁内茶香未散,年世兰听雁宁应下寻药的事,心里松快不少。她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忽道:“藏红花金贵,寻常地方难寻上好的,这趟怕是要费不少功夫。”说着便扬声唤了句“韵芝”。
贴身侍女韵芝应声而入,手中捧着个描金漆盒。年世兰示意她打开,里头除了一叠银票,还有几支珠钗、一对玉镯,皆是精工细作的珍品。
“嫂嫂刚入府,想必用度上需得添置些。”年世兰推过漆盒,语气热络,“这三百两银票你先拿着,还有这些首饰,配嫂嫂的气色正好。”
雁宁见状忙起身推辞,双手将银票推了回去,只拣了支素银点珠的钗子收下:“娘娘厚爱,臣妇心领了。只是府中银钱尚足,断不敢再受娘娘的银票。您在宫中行事,反倒更需这些傍身打点,留着才是正理。”她态度恳切,眼神里没有半分虚饰。
年世兰望着她坦荡的模样,心里越发敬佩——寻常人见了这般厚赏,少不得要争着奉承收下,偏她能分得清轻重,还处处替自己着想。当下便不再勉强,只笑着把首饰往她面前推了推:“既如此,这些小玩意嫂嫂可不能再拒了。”
雁宁这才谢过收下,刚将东西收好,外头便传来太监的通传声,原是曹琴默与安陵容闻讯赶来,各自带了些绸缎、香料作贺礼。
“华妃娘娘安好,这位想必就是年大人的新夫人吧?”曹琴默率先福身,语气温和,眼底却藏着几分打量;安陵容也跟着行礼,目光怯生生地落在雁宁身上,带着些不安。
雁宁忙起身回礼,一一谢过二人的赏赐,又依着年世兰的吩咐坐下。待曹、安二人寒暄几句告退,她才转向年世兰,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声音压得低了些:“娘娘,臣妇今日入宫时,先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倒瞧着她神色有些异样。”
年世兰端茶的手顿了顿,抬眼道:“哦?皇后怎么了?”
雁宁忙解释道:“娘娘恕罪,臣妇是头一遭入宫,原也不知皇后往日如何。只是今日去景仁宫,瞧着她脸色实在不好,眼下乌青重得像压了块墨,说话时气儿也短,问及是否欠安,只说无碍。”
她指尖轻轻绞着帕子,又道:“偏那伺候的剪秋姑姑,臣妇刚多说两句关心的话,她便抢着岔开了话题,眼神还直往臣妇身上扫,倒像是怕臣妇看出什么来。还有那碗燕窝,刚端上来时还冒着热气,皇后瞅都没瞅,就摆手让撤了——臣妇瞧着那燕窝炖得糯糯的,原该是合口的……”
雁宁抬眼看向年世兰,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确定:“许是臣妇多心了,只是头回见中宫娘娘,总觉得那光景透着些说不出的滞涩。想着还是跟娘娘提一句才好。”
年世兰闻言,指尖在茶案上轻轻一顿。雁宁是头一遭入宫,眼里没有那些旧例成见,反倒更能瞧出些不寻常的端倪。皇后素日最是端方,连饮食都讲究得一丝不苟,如今竟连最爱的燕窝都懒得碰,还被宫人这般提防着——这里头,怕是真藏着事。
年世兰沉吟片刻,指尖在袖中无意识地蜷了蜷,终究是没再说什么,只亲自陪着他他拉·雁宁往翊坤宫外走。廊下的风卷着几片枯叶打旋,落在金砖上沙沙轻响,像谁在耳边低低絮语。
临上轿时,她趁人不备将一叠银票塞进陪房嬷嬷手里,指尖相触的瞬间,只低低吐了三个字:“仔细些。”声音轻得几乎要被风卷走,连自己都恍惚那话是说给嬷嬷听,还是说给自己。
小轿悠悠晃着远去,竹帘后的身影渐渐模糊,最后缩成宫道尽头一个小小的黑点,被暮色漫漶成一团说不清的影子。年世兰站在阶前,望着那处望了许久,风掀起她的裙裾,带着深秋的凉意钻进领口。
她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珠花,指尖却有些发颤。方才雁宁说的那些话,像投入静水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可到底是真是假?是旁人设下的局,还是皇后真的藏了什么隐秘?她心里像蒙着层薄雾,看不真切,只觉得沉甸甸的,压得人透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