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世兰挑了挑眉,起身时软绸裙摆扫过凳脚,轻飘飘没一点声响:“再让人去启祥宫通传,叫襄嫔同咱们一道去咸福宫‘纳凉’。”
颂芝愣了愣,随即应声:“是。”转身取外衫时,忍不住多问了句:“娘娘怎么想起叫上襄嫔?”
“她心思细,”年世兰对着镜子理了理鬓边的珍珠花,眼尾的红妆在烛火下更艳,“这种场合,多双眼睛总没错。再说了,她那点小聪明,正好能帮着瞧出皇后的破绽。”
说话间,曹琴默已在宫门外候着,一身湖蓝色素纱裙,垂手侍立的模样,像片温顺的柳叶。见了年世兰,她忙屈膝行礼:“参见华妃娘娘。”
“免了。”年世兰淡淡道,抬脚向外走,“走吧,敬妃那边的热闹,该开场了。”
曹琴默抬眸,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温顺地应道:“是,娘娘。”两人并肩而行,廊下的风卷着热气掠过,两道身影一艳一素,倒成了宫道上难得的景致。
风卷着咸福宫檐角的铜铃,叮叮当当地撞碎了暑气。年世兰扶着颂芝的手下车时,藕荷色纱罗衫被日头晒得透亮,银线暗纹在光里流转,比墙根下那丛石榴花更扎眼——红得太急,反而透着薄情。
曹琴默的湖蓝裙摆扫过青石板,轻声道:“娘娘瞧着,里头的戏怕是快唱不下去了。”
年世兰瞥向紧闭的殿门,门内的说话声黏糊糊的,分不清是哭是笑,倒像梅雨季节墙上发的霉。“唱不下去才好,”她抬脚往里走,纱衫边角扫过门槛,“冷清清的,倒像是谁死了人似的。”
刚过门槛,就见齐妃红着眼圈站在那里,浑身发颤,像尊一碰就碎的瓷人。皇后坐在上首,手里捏着帕子,脸色沉得发乌,比案上那碗凉茶更败人兴致。
“哟,这是唱的哪出?”年世兰故意停住脚,纱袖往臂弯里拢了拢,露出半截皓腕,语气里满是戏谑,“臣妾想着天热,给敬妃妹妹送些冰酪来,倒像是撞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皇后抬眼瞧她,目光在那身薄衫上停了停,像针似的,却又没敢真扎下去。“华妃来得巧,”她声音平平的,听不出喜怒,“敬妃吃了齐妃的豌豆黄,怕是伤了胎气。”
“什么?”年世兰往榻边凑,敬妃歪在那里,脸色白得像张描金的纸,鬓角的汗湿成一小片,倒像是被谁泼了水。她伸手要碰,却被皇后身边的嬷嬷拦住。
“华妃仔细,太医说要静养。”皇后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裹着层冰碴子。
这时候,曹琴默忽然轻咳一声,目光落在榻边矮几上——半碟没吃完的豌豆黄,旁边压着支玉簪,正是前几日齐妃“遗落”在敬妃宫里的。“皇后娘娘,”她声音柔得像棉花,却字字清晰,“这玉簪瞧着眼熟,倒像是齐妃娘娘常戴的那支。”
齐妃猛地抬头,脸涨得通红,像被煮熟的虾子,声音发颤:“不是我!我没有……”
“妹妹急什么?”年世兰慢悠悠地开口,指尖划过纱衫上的银线,语气里满是玩味,“有话慢慢说,皇上就快到了,当着皇上的面,谁也做不了假——假的,也成不了真。”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太监尖细的唱喏,像把钝刀子割着空气:“皇上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