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青的语气轻描淡写。
“那香囊里的东西,能让她一觉睡到天亮,梦里,只会反复出现她最恨的人。”
安陵容心头剧震。
这哪里是安神药,这分明是催生心魔的引子。
孙妙青见她脸色发白,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手背。
“陵容,这宫里,要么被人当刀使,要么就得做那个握刀的人。”
“咱们没得选。”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呢?”
安陵容立刻回神,压低声音道:“回娘娘,都办妥了。宝鹃已经去敬事房递了话,只说……只说襄嫔姐姐新晋嫔位,悲喜交加,夜里怕是精神不济,伺候不好皇上。”
孙妙青满意地点了点头。
釜底抽薪,就得抽得干干净净。
曹琴默刚晋嫔位,按规矩今夜是有可能被翻牌子的。
若皇帝真去了,瞧着她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准会动一丝恻隐之心。
帝王的那一丝怜悯,最是要不得。
孙妙青要的,是一把心里只剩下恨的刀,而不是一个还对皇帝抱有幻想的怨妇。
“做得好。”
孙妙青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怀着双胎,这一日折腾下来,确实有些乏了。
她正要转身回宫,小卓子却从廊下快步走来,躬身道:“娘娘,碎玉轩那边……刚传来的消息。”
“说。”
“碧答应今日申时,在御花园里‘偶遇’了皇上。”
小卓子斟酌着词句。
“皇上……夸了她今日的衣裳颜色,像极了夏日里的绿梅。”
殿外一片寂静。
安陵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孙妙青却笑了。
她抚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两个小家伙不安分的胎动,那笑意,竟有几分愉悦。
“绿梅?”
她轻声念着这两个字,眼底闪过一丝看好戏的光。
“莞嫔姐姐这园子里的花,可真是开得一茬接一茬,热闹得紧啊。”
***
启祥宫内,死寂无声。
这里闻不到一丝温宜的奶香气,只有属于“嫔”位那冰冷的、空旷的富丽堂皇。
曹琴默一步步走回内殿,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她没有哭。
眼泪,是留给还有希望的人的。
遣退了所有人,她独自坐到妆台前,从袖中取出那个靛蓝色的香囊。
她没有去闻,而是直接扯开了抽绳。
指尖探入,触到的却不是松散的香料,而是几颗滚圆坚硬的蜡丸。
她的动作顿住了。
将囊中之物尽数倒在掌心,除了那几颗蜡丸,还有一张被折叠成极小方块的纸条。
曹琴默颤抖着指尖,展开纸条。
上面是两行清秀的字,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冰冷。
一、年氏不可死。
二、音袖去咸福宫。
曹琴默的瞳孔骤然收缩。
第一条,是试探,也是捆绑。
让她去维系那个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女人的性命,这事一旦败露,她曹琴默就是两面三刀,里外不是人,死无葬身之地。
从此,她的命门就彻底攥在了孙妙青的手里。
第二条,更是釜底抽薪。
音袖是她唯一的心腹,是她在这冰冷宫城里唯一能说几句体己话的人。
把音袖调走,等于砍断她的左膀右臂,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从此,她身边再无亲信,目之所及,皆是孙妙青的眼睛。
这哪里是收服。
这是将她整个人敲碎,再按照孙妙青的意愿,重新拼接。
可笑她曹琴默自诩聪明,在年世兰手下步步为营,到头来,在真正的玩家面前,竟是个刚学会规则的稚童。
她忽然很想笑。
不是悲凉,也不是自嘲。
而是一种棋逢对手,却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快意。
那是一种被彻底看透、彻底掌控后,放弃所有挣扎的、堕落的轻松感。
她抬眼,望向镜中的自己。
泪痕未干,眼泡红肿,毫无血色的嘴唇,活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鬼。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绝望与癫狂,只剩下幽深不见底的寒潭。
潭底,压着一头名为“恨”的凶兽,正在苏醒。
曹琴默拿起烛台,将那张纸条凑到火苗上。
火舌舔舐着纸张边缘,字迹扭曲着,焦黑着,最后化作一小撮轻飘飘的灰烬。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撮灰烬捻起,走到窗边,随手弹入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花盆栽里。
然后,她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哗”地一声,也倒了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
从前的曹琴默,死了。
从今往后,活着的,只是慧嫔娘娘的一把刀。
“音袖。”
她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主子。”音袖红着眼圈走进来,满心都是疼惜。
“去收拾东西。”曹琴默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语气没有起伏,“明日去敬事房递话,就说本宫感念敬妃娘娘与顺嫔娘娘抚育公主辛苦,愿将身边最得力的宫女拨去咸福宫,以分辛劳。”
音袖如遭雷击,瞬间跪倒在地。
“主子!您身边离了奴婢可怎么成啊!您才刚……”
“本宫的话,听不懂吗?”曹琴默缓缓转过头,那眼神,冰冷得让音袖瞬间失语。
那不是她熟悉的主子。
“去了咸福宫,”曹琴默的声音压得很低,“看好公主,让她吃好穿暖,别被人欺负了去。其余的,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
“是……”音袖抖着声音,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曹琴默不再看她,将那几颗蜡丸小心翼翼地收进一个空的首饰盒里,而后起身,走向床榻。
今夜,她需要一个无梦的睡眠。
她需要积蓄所有的力气,去恨,去复仇。
为了她的温宜。
也为了……她的新主。
承乾宫内,死寂无声。
曹琴默,不,如今的襄嫔,一步步走回这空旷的宫殿。这里闻不到一丝温宜的奶香气,只有冰冷的、属于“嫔”位的富丽堂皇。
她没有哭,甚至没有再流一滴泪。
回到内殿,她遣退了所有人。
她坐到妆台前,从袖中取出那个靛蓝色的香囊。入手微沉,她没有去闻那安神的香气,而是直接扯开抽绳,将里面的东西倒在了掌心。
没有香料,只有几颗用蜡封好的滚圆药丸,和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
曹琴默展开纸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字迹清秀,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一,暗中接济翊坤宫那位,勿使其冻饿而死。”
“二,让音袖去咸福宫,陪着公主。”
曹琴默的瞳孔缩了一下。
接济年世兰?
让她最信任的宫女,离开自己,去咸福宫?
她只是愣了片刻,便明白了。
这是投名状。
第一条,是考验她的服从。第二条,是斩断她的羽翼,让她身边再无一个可以推心置腹之人,从此只能仰仗慧嫔的鼻息。
狠,真狠。
可她喜欢这份狠。
烛火烧完纸条,泼水倒入花盆中。
那张写着命令的纸条在豆大的火苗上迅速卷曲,焦黑,字迹扭曲着消失,最后化作一小撮轻飘飘的灰烬,落在妆台上。
曹琴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仿佛烧掉的不是什么惊天秘密,而是一张无用的废纸。
接济年世兰。
让她去咸福宫。
她盯着那撮灰,脑子里却清明得可怕。
好一个慧嫔,好一招釜底抽薪。
第一条,是试探,也是捆绑。让她去接济自己曾经的主子,那个恨不得将自己生吞活剥的女人。这事一旦败露,她曹琴默就是两面三刀,里外不是人,死无葬身之地。从此以后,她的命门就彻底攥在了孙妙青的手里。
第二条,更是绝户计。音袖是她入宫就跟着的心腹,是她在这宫里唯一能说几句体己话的人。把音袖调走,等于砍了她的左膀右臂,让她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家寡人。
从此,她身边再无亲信,目之所及,皆是孙妙青的眼睛。
这哪里是收服,这是将她整个人敲碎了,再按照孙妙青的意思,重新拼起来。
可笑她曹琴默自诩聪明,在年世兰手下步步为营,到头来,在真正的玩家面前,不过是个刚学会规则的稚童。
她忽然很想笑。
不是悲凉,也不是自嘲,而是一种棋逢对手,却被杀得片甲不留的……快意。
她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
那张脸,泪痕未干,红肿的眼泡和毫无血色的嘴唇,让她看起来像个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鬼。
可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
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绝望与癫狂,只剩下幽深不见底的寒潭,潭底,压着一头名为“恨”的凶兽。
她伸出手指,将那撮灰烬捻起,走到窗边,随手弹入一盆半死不活的兰花盆栽里。然后端起桌上的凉茶,将剩下的半杯水“哗”地一声也倒了进去。
尘归尘,土归土。
从前的曹琴默,死了。
从今往后,活着的,只是慧嫔娘娘的一把刀。
“音袖。”她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主子。”音袖红着眼圈,她知道主子心里苦。
“去收拾东西,明日起,你去咸福宫伺候。”曹琴默看着镜中自己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温宜身边,不能没有一个咱们自己人。”
音袖大惊失色,跪倒在地:“主子!您身边离了奴婢可怎么成啊!您才刚……”
“没有那么多可是。”曹琴默打断她,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从今往后,这宫里只有襄嫔,没有曹贵人了。你去了,只需记住一件事,看好公主,其余的,什么都别管,什么都别问。”
她说完,将那几颗蜡丸小心翼翼地收好,起身,走向床榻。
今夜,她需要一个无梦的睡眠。